八月底,巴山虎帶著幾百人去了一趟臨縣,陜西流寇中的豹五一伙正在攻打臨縣,巴山虎要去搖旗響應,聯手破城。
只小半個月,巴山虎就回來了,趕著一群牲口,拉回來數十輛大車的糧食,還有幾十個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人。
黃叢山像過大年一樣,近千人歡呼著搬運糧食,殺豬宰羊。
秦川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前幾天還去山頂練刀來著,前身留給他的,除了三十幾條老匪之外,還有一身強橫的武藝。
如今,他正蹲在地窩子里,在黃泥地上畫明朝版的中華地圖。
他的手下,則聚在地窩子門口,眼巴巴望著那邊殺豬宰羊的人群。
也不知,那些狗娘養的會不會分他們些酒肉,哪怕丁點兒也好啊。
黃叢山上到處響起女人的哭喊時,秦川皺了皺眉頭,忍不住爬出地窩子。
轉過拐角一看,他看到了他永生難忘的一幕。
幾十個赤身裸體的山賊,圍住幾個被按在地上的女人……
瘋狂的淫笑和撕心裂肺的哭喊匯在一起,顯得尤為刺耳。
那幾個女人粗手大腳的,一看就是鄉下的窮苦人家,有的像一灘爛泥般沒了動靜,有的正撕心裂肺哭喊,還有的滿嘴是血,似乎是咬舌自盡卻又根本死不了。
有一個正用死魚般空洞的眼神,面無表情地望著秦川。
秦川心里被某種無形的東西堵住了,說不出的難受,還有熱血直沖腦門,讓他憤怒得腦子嗡嗡直響。
他身后,卻突然響起了咽口水的聲音。
秦川回頭,冷冷看了一眼,道:“九箕山的規矩里,有一條是不得濫殺,不得奸淫,你們該不會忘記了吧?”
“哪能呢,都記著呢。”那個咽口水的手下訕笑幾聲。
秦川知道,原來那個大當家的積累下來的威望,已經大不如前,若不是羅大牛在場,那人的回答恐怕就是另一番話了。
他正色望著那些人,道:“先且忍著吧,過些時日,我會帶你們過上有酒肉有女人的日子。”
“只要能跟著大當家的,哪怕沒酒肉沒女人,兄弟們也死心塌地無怨無悔。”那瘦猴一樣的半大小子,老氣橫秋地把單薄的胸脯拍得砰砰直響。
“你他娘的說的什么屁話?”羅大牛一巴掌扇在他腦瓜門子上,“咱們大當家的一定能東山再起,到時候,酒肉女人樣樣不少。”
“對,樣樣不少。”
一眾九箕山老匪樂呵呵地吆喝起來。
“哈哈哈,就你們這些個窩囊廢,也想東山再起?”
不遠處,一個身材魁梧,滿臉戾氣的大漢,正邊系褲頭帶,邊肆無忌憚地放聲嘲笑。
秦川皺了皺眉頭。
那人叫胡三魁,是巴山虎麾下一個小頭目,當初來立威的就是他的人,被羅大牛打得皮開肉綻,從那之后胡三魁就三天兩頭來挑事,想找回場子。
見秦川望來,胡三魁扯住一個女人的頭發,把那女人提起來,對著秦川譏諷道:“想要女人是吧,寨子里多得是,有本事就過來拿。”
說著,胡三魁抽出一把大環刀,抵在女人的脖子上。
那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人,瑟瑟發抖地哭喊著,原本空洞的眼睛滿是求生的哀求。
“哈哈哈,魁爺,那幫慫貨怕是沒膽來拿吧。”
一群正系褲頭帶的黃叢山賊眾湊了過來,肆無忌憚嘲笑著。
羅大牛等人,早已怒不可歇了,若不是秦川之前勒令他們不能再生事,他們早就殺過去了。
胡三魁不屑冷笑:“爺爺搶來的女人,只給有膽的兄弟享受,你們這些個廢物,不夠格。”
話沒說完,他手中大環刀一抹,那女人便捂著脖子跪在地上,猩紅的鮮血從指間奔涌而出。
“我操你姥姥的。”
羅大牛青筋暴起,抽刀就朝胡三魁沖去。
其他九箕山老匪,也呼地沖了過去。
胡三魁把刀一橫,身后幾十個黃叢山賊眾也紛紛亮出兵器,擺開陣仗。
“都給我回來!”
秦川一把拉住羅大牛。
“大當家的,那狗娘養的都踩到咱們頭上了……”
“他踩的是我這個大當家的,要出頭,也該是我,什么時候輪到你們了?”
“大當家的……”
“都給我滾回來!”
見秦川氣勢逼人,眼含殺氣,羅大牛等人猶豫片刻,最終還是不甘地走了回來。
“哈哈哈哈,果然是一群廢物。”
胡三魁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
秦川不說話,只從羅大牛手中拿過一把長刀,冷冷道:“咱倆現在就把梁子給挑了,有誰敢插手的,老子第一個剁了他。”
“喲嚯,有點意思。”
胡三魁一下來了興趣,舔了舔嘴唇:“爺爺就遂了你的愿,挑了這梁子,待會兒別哭爹喊娘求饒就行了。”
秦川緊了緊手中的刀柄,感受著那股熟悉的感覺。
這是一把后世赫赫有名的苗刀,總長三尺七寸,刀柄約一尺,刀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豁口,又被磨得鋒利無比。
秦川知道,如果這次慫了的話,用不了幾天,自己就會被黃叢山的人生吞活剝。
這年頭,還在世間行走的,不是轉世的餓鬼,就是索命的厲鬼。
他不想做餓死鬼,就只能做那殺人不眨眼的厲鬼。
想到這,秦川深吸一口氣,垂手拖刀,朝胡三魁一步步走去。
羅大牛等人往后退了幾步,讓開空間,臉色激動地望著秦川。
大當家的有個響當當的名號,叫過一刀,凡與他對敵之人,十有七八是死在他錯身而過的那一刀。
但自從重傷之后,大當家的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連羅大牛都開始擔心,他會不會從此爬不起來了。
現如今,他似乎又有了從前的凌厲殺氣。
黃叢山的人可沒聽說過什么過一刀,此刻正一邊譏笑一邊等著看熱鬧,他們只知道,魁爺是黃叢山排得進前五的好手,一柄大環刀舞的虎虎生風,厲害得不得了。
九箕山那個整日里躲在地窩子里的廢物,不過是來送死的罷了。
見秦川走近,胡三魁把大環刀搭在肩頭,冷笑說道:“你現在跪下來求爺爺還來得及。”
秦川淡淡道:“我求你娘跟我睡一覺,答應不?”
“你他媽找死!”
胡三魁勃然大怒,高舉大環刀,猛地朝秦川沖來。
秦川眼睛微瞇,那明晃晃的大刀朝他劈來時,突然斜斜跨出一大步,原本拖在地上的長刀,猛地往上一撩。
兩人錯身而過,一把大環刀跟半截手臂掉落在地,胡三魁用僅剩的一只手,死死捂住脖子,喉嚨里發出咔咔怪響,如箭般鮮血從他指間奔涌而出。
秦川依然握著長刀,一連深吸了好幾口氣。
這具身體所具備的高強武力,早已牢牢印在了肌肉和神經系統里,他只需握刀在手,就能憑著肌肉記憶發揮出原有的武力。
但,他并不具備原來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山賊頭子的心理素質。
憤怒隨著那一刀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后怕,和陣陣發麻的頭皮。
他殺人了。
這是后世的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除了后怕之外,他竟然還有些興奮。
“大當家的。”
羅大牛快步迎過來,滿臉激動,卻又沒有太多言語。
其他人也紛紛圍過來,像以前那樣,叫上一聲“大當家的”。
胡三魁那幾十個手下,則紛紛亮出兵器,呼地圍了上來。
“快去稟報虎爺,魁爺被九箕山那狗娘養的殺了。”
羅大牛鏘地抽出長刀:“哈哈哈哈,兄弟們,抄刀片兒,陪大當家的殺他個天昏地暗!”
“殺他娘的。”
一群憋了不少時日的九箕山老匪,揮舞著刀子怪聲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