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了好幾遍之后,秦川有些疑惑,他記得當初王繼宗寫信的時候,是要一石玉麥,五石番薯和二十石土芋,攏共才二十六石種子,銀子也只付了八十兩而已。
但如今,他面前的新糧食卻有足足一百石。
正疑惑間,王繼宗揚了揚鎮海鏢局給他的一封書信,笑著說道:“大管事,周先生多贈了兩倍的良種。”
“難怪。”秦川恍然大悟,“這位周先生好人啊,以后有機會了得好好感謝他才行。”
“周先生乃是徐閣老的學生,繼宗曾向他請教過學問,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實乃難得的良師益友,聽聞繼宗要在婁煩乃至靜樂推廣新糧種后,周先生便多贈了兩倍良種,讓繼宗替他多多推廣新糧,以償其恩師徐閣老之夙愿。”
“哦,是該大力推廣的。”
秦川一邊笑呵呵說著,一邊打開一個大麻袋,從里面掏出一個土豆,然后……
跟后世動不動拳頭大的土豆比起來,這土芋也太小了吧,才雞蛋那么大,跟騾馬鈴鐺差不多,難怪以后會被叫做馬鈴薯。
個頭小就代表著產量低,加上干旱、嚴寒、土地貧瘠等原因,產量遠遠不如后世的動輒三五千斤。
據王繼宗所說,他試種兩年,在河邊最肥沃且灌溉充足的田地里盡心侍弄,畝產最高也不過七石而已,在貧瘠干旱的地里畝產才四五石。
照理說,四五石的產量已經比現階段任何糧食都高了,但問題就在于,種一畝土芋就需要至少一石種子。
要知道,如今天災連年的情況下,北方的糧食畝產也不過一兩石而已,讓農民拿一石糧去播到土地里,他們是舍不得的。
番薯稍微好一點,可以插秧種植,但也并不是每季都能插秧,而且番薯這東西吃多了肚子容易不舒服,還臭屁連連,實在是不好當主糧。
再加上小老百姓固有的守舊思想,徐光啟在北方推廣新糧食的進展十分緩慢,產量高的糧食,反倒沒人愿意種。
玉麥倒是很多人種,這東西早在嘉靖年間就傳入廣西,并向其他省份傳播了,如今南方大多省份都有種植。
只不過,這東西北方依然很少人種植,因為它比不得谷子和糜子的耐寒耐旱,遭天災的時候很容易歉收。
從科學和進步的角度,秦川是佩服徐光啟的。
從發家和致富的角度,秦川是要幫他一把的。
以后婁煩和靜游兩地的農作物,會以新糧食為主,河畔肥田或者水庫下游灌溉充足的田地,就以小麥、土豆和豆類為主,實施兩年三熟制輪播,其中小麥和土豆是主糧,豆類既能當綠肥,保持土地肥力,還能改善伙食,給馬匹提供精飼料。
灌溉不足的坡地,就視情況種谷子、糜子、玉米、番薯,用輪作、間作、套種等方式夾一些豆類。
其中,番薯是要多種一些的,這玩意雖然吃多了愛放屁,但依然全身是寶,番薯可以弄成紅薯粉、紅薯干等,薯藤薯葉既能人吃又能當飼料,加點麩皮或豆餅進去,就是上好的精料了。
“大管事,周先生還把徐閣老的糞丹制法,和骨灰蘸秧法一并寫下來了。”
秦川正仔細查看那些種子的時候,王繼宗高興不已地走過來,把那封信遞到他面前。
“糞丹?”
秦川有些好奇,拿過信仔細一看,只見上面密密麻麻的蠅頭毛筆字,寫著各種名城,還有許多數字,看得他一陣眼花繚亂。
王繼宗在旁邊搖頭晃腦嘆道:“糞丹之法乃是徐閣老以煉丹術苦心鉆研多年,才終于研制出來的,其肥效遠勝糞肥,一斗可當大糞十石,骨灰蘸秧法亦能提高栽種成苗率,實乃耕種之良方也。”
仔細看了一會之后,秦川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這糞丹其實就是最原始的化肥,把人畜糞便、動物尸體毛血、砒霜、硫磺等混合后放進瓦缸或者埋進土坑里,等腐爛后再取出來晾干搗碎,就成了化肥。
那封信上說,任何動物尸體和內臟都能用,飛鳥老鼠等等,甚至蝗蟲也可以。
一看到這條,秦川腦海中就浮現一張大網,把遮天蔽日的蝗蟲大軍網住,長得肥的拿來烤著吃,瘦的就統統埋到坑里當化肥……
嗯,這法子可行,得提前織網了,哪天發蝗災的時候,帶那么一萬八千子民去網回來漚肥,多少蝗蟲都不夠。
“明昭,婁煩的糧食豐收,就靠你了。”
秦川心情很不錯,一把摟住王繼宗的肩膀,嘿嘿笑道。
王繼宗也不掰開他的手,只笑道:“大管事且放心,繼宗必定全力以赴,單單土芋一項,不敢說畝產七石,五石是決計少不了的。”
“好,那就好,嘿嘿,哪天我去太原走一趟,給你也弄一件貂皮大衣回來,跟你家娘子一人一件披著去賞雪。”
“哈哈哈,好,那繼宗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咳……來啊,把這些種子都搬進地窖里,好生存放,地窖上邊多蓋些茅草,別凍著了這些寶貝疙瘩。”
“好咧。”
一旁的老黃咧著大黃牙跑進莊子,交出來兩百個十方營的兵士,一人一個麻袋,把一百石種子扛了進去。
王繼宗也跟了去,他得去安排存放種子,給地窖加蓋保暖手段。
秦川把柔軟的皮毛領子豎起來,悠哉悠哉地進了莊子。
剛進門洞,外邊就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個哨探正快馬趕回來。
遠遠的,那哨探便喊道:“大管事,東邊十里外來了一支人馬,五六十人左右,正緩緩朝咱們莊子而來。”
“嗯?”秦川回頭,“什么來路?”
“不知道,俺和田老五想上前詢問,卻差點被一個白面公子哥給射中了,俺就急忙跑回來報信,田老五正盯著他們。”
“呦呵,誰膽子這么大,敢在本巡檢大人的地盤上撒野?”
“來啊,咱們出去瞧瞧。”
“好咧。”
很快,秦川便領著五十虎豹騎和一百十方營,朝東邊疾馳而去。
沒多久,便迎面碰上了那伙人。
約五十多人,個個身強力壯裝備精良,衣著大多相同且干凈利落,座下清一色的健碩蒙古馬,看著像某個大戶人家的家丁護院。
領頭的,是一個身材纖細的白面公子哥,一身短打,束發方巾,手上還抄一把小巧角弓,正遠遠地冷眼瞧著秦川。
那白面書生后面,還有三個同樣臉皮白凈,身材纖細的公子哥,其中一個身著寬大儒袍,看起來柔柔弱弱的。
“大管事,就他,就那個領頭的白面公子哥放箭射俺們。”
剛才那哨探指著那伙人領頭的小書生,惱火說道。
“哦?”
秦川瞇著眼,仔細瞧了瞧。
“大當家的,這是哪家的公子哥,長得好俊啊。”
一個九箕山老匪眼勾勾望著那幾個公子哥,吧唧著嘴驚嘆不已。
咧著大黃牙的老黃傻笑接過話:“呵呵,大當家的,咱們是不是得擄幾個壓寨夫人回去了?”
秦川也咧嘴笑了起來:“你個老貨這話中聽,咱們確實缺那么幾個壓寨夫人。”
一旁的九箕山老匪摸不著頭腦:“大當家的,你跟老黃說的啥啊?那啥壓寨夫人上哪擄去?”
秦川又笑了,道:“那幾個可不是什么公子哥,而是幾個娘們。”
“應該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大小姐,給你們大當家的送壓寨夫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