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第八天,秦川見到了自己穿越以來,見到的第一個建州女真人。
給他的第一印象是豪,很豪。
頭上一頂套著貂皮帽的鐵盔,那貂皮帽毛茸茸的帽耳把腦袋兩側遮得嚴嚴實實的,脖子上還有一條貂皮圍脖,捂住脖子和嘴巴,既保暖又能給保護脖子。
身上沒穿明甲,但一件各色毛皮拼湊而成的皮草大衣,防御力就夠厚的了,里面應該還穿有棉甲,說不定有布面鐵甲,整個人臃腫無比,跟一頭熊似的。
這么一身皮草,在后世沒個幾萬塊錢整不下來。
秦川只讓趙武等人在偏頭關邊外掃蕩,清水河一帶只撒了幾個探子,裝模作樣地提防馬匪而已。
那個建奴探子一出現,秦川的探子便緩緩收回來,放開道路讓對方靠近。
然后,那個建奴就在兩百步外的一個低矮山梁上定定看著這支運糧隊。
“去用蒙語告訴他,這是歸化城女真人的貨物,讓他少打這批糧食的主意。”秦川扭頭,對身邊一個夜不收說道。
這夜不收的滿語和蒙語都很嫻熟,趙武特意把他留下來給秦川當翻譯的。
當即,他便策馬靠近那建奴,嘰里呱啦一通,對方也嘰里呱啦一通,沒多久他又跑回來找秦川。
“大管事,他說他是歸化城正白旗梅勒額真阿山的部下,讓他們跟他去找阿山。”
“呵呵。”秦川笑了笑,“告訴他,我們不會跟他走的,只會去約定的地點,讓他回去通知阿山,我們還有一支運糧隊從偏頭關出關,很快就會到達約定的地點,讓他趕緊把我們要的貨物備齊送來。”
“是。”
那夜不收又去了。
好一通嘰里呱啦后,那建奴好像生氣了,罵罵咧咧幾句,然后調轉馬頭朝歸化城的方向馳去。
秦川又朝旁邊說道:“去幾個人,盯著那小子,別靠得太近,順勢留意歸化城的動靜,再派個人去通知趙武,讓他見好就收,別搞得那一帶太緊張,以免引起阿山的警覺。”
“是。”
一旁的李頂梁點頭,朝后面吩咐了幾句,很快就有幾騎散了出去。
……
范永斗親自率領七百家丁護院,運著一千石糧食和幾十車鐵器,從大同往西,比運糧隊早兩日抵達偏頭關。
這些糧食和鐵器,是在宣大一帶籌集的,匯合嵐縣的運糧隊之后再一起運出關,北上清水河一帶跟建州女真人交易。
介時,攏共有七千石糧食,一百輛大車的鐵器,以鐵鍋居多,共六千多件。
稍作休整,范永斗便花了二百石糧食和二百兩銀子,上下打通偏頭關,一方面派人去接應運糧隊,一方面派出二十個探子,在邊外一帶哨探,其中幾個探子還往歸化城的方向,跟建州女真人接頭。
偏頭關邊外仍處于黃土高原地帶,到處都是連綿不絕的黃土山脈,其中山溝土峪縱橫交錯,地形極其復雜。
范家的探子出關之后,便迅速散開,遠出數十里,來回哨探。
其中四個沿著四條不同路線,往歸化城而去。
其中一個路上湊巧碰到一只金豺,一箭射死后,趁著天近黃昏,找了個山梁,在背風處生起火,準備好好吃一頓烤肉。
但肉還沒烤好,就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那探子急忙抄起長刀和弓箭,飛快爬上山梁,悄無聲息地窩在一塊大石頭后面。
只見一個手持大槍的漢子策馬而至,到了火堆旁邊,四周看一圈后,便翻身下馬,把大槍插在地上,大馬金刀坐在火堆旁邊,烤起了那只還沒熟透的金豺。
山梁上的探子惱火不已,對方不言不語,大喇喇就奪了他的肉,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借助了石碓和荒草的掩護,他像只緊緊盯著獵物的豹子一樣,悄無聲息地朝那大槍漢子靠近。
五十步之內,他有信心一箭取了對方性命。
但還未到五十步,那漢子便不緊不慢地站起來,轉過身,漠然望著他。
探子吃了一驚,接著又是一愣,因為,那大槍漢子很面熟。
“廖三槍?”
探子試著問了一句。
那大槍漢子正是廖三槍,瞇著眼打量了對方幾眼后,冷笑一聲:“俺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原來是鐵雞頭啊。”
那叫鐵雞頭的探子收起弓箭,從石頭堆后面走出來,笑呵呵道:“還真是你小子,我聽說你和鎮安堡的幾個兄弟,把你們的頭給做了,然后跟著趙武去了南邊,如今怎么出現會在這?”
“出來找點吃食。”
廖三槍重新坐下,轉了轉火堆上串著金豺的棍子,反問道:“你呢?我聽說你們牧馬堡的幾個夜不收早跑了,包括你鐵雞頭在內,如今又怎會出現在這?”
鐵雞頭沒急著回答,而是隔著火堆坐下,神秘兮兮道:“廖三槍,兄弟給你介紹一條門道,保管你吃香喝辣的,每年還能攢下不少銀子。”
“哦?說說看。”
“張家口堡范家,聽說過吧,給邊軍販糧食換鹽引的那個范家。”
“呵,你直說給建奴和韃子販糧食販鐵器那個范家不就得了?”
“嘿嘿,就是那個范家。”
鐵雞頭揉了揉腦門上一顆硬邦邦的瘤子,接著道:“前些日子范老爺在靜樂縣婁煩鎮吃了個大虧,現在正急需人手,我現在就給他做事,一個月這個數。”
“三兩銀子,月尾結賬。”鐵雞頭豎起三個手指頭,又接著道:“廖三槍,你這種身手在范家絕對能排進前三,一進去就是當莊頭的料,每個月至少五兩銀子。”
“怎么樣?有沒有興趣過來一起干?”
廖三槍沒說話,只拿出一把小刀,切開那烤得焦黃的金豺,把其中一半遞給鐵雞頭。
“烤熟了,吃吧。”
鐵雞頭接過,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袋,取出一小把粗鹽,撒在豺肉上,然后咬了一口。
“嘖嘖嘖,香。”
廖三槍依然沒說話,只低著頭啃著肉。
一條十二三斤的金豺,片刻就被兩條大漢吃完了。
“吃飽了吧?”
廖三槍在地上抓了一把泥沙,搓掉手上的油漬,然后開口問道。
鐵雞頭舔一下手指,揉了揉圓滾滾的肚子,應了聲“飽了”。
“飽了就好,也該送你上路了。”
廖三槍起身,抽起扎在一旁的大槍。
“你要去哪?”
鐵雞頭下意識問了一句,接著又臉色大變,騰地站起身,把腰間長刀抽了出來。
“廖三槍,你幾個意思?”
“俺現在跟婁煩孟家莊的秦大管事做事,你給范家當走狗,那咱倆就是死對頭。”
廖三槍說著,抖掉槍頭上的泥土,把閃著寒光的槍頭對準了鐵雞頭。
鐵雞頭臉色又是一變:“你……你給那姓秦的做事?”
“沒錯,大管事已經到清水河了,準備先襲殺建奴,再回頭收拾范家,你跟著范家早晚是個死,你放心,我會給你堆個墓的,免得豺狼反過來吃了你。”
說著,廖三槍大步向前,槍頭一探。
鐵雞頭急忙舉刀去擋,那槍頭忽地抖動起來,磕在刀身上鐺鐺作響。
鐵雞頭虎口發麻,只稍一松懈,那把長刀便被磕落在地。
接著,廖三槍把槍頭一遞。
……
幾乎與此同時,一個范家探子剛越過一個山頭,就被另一側山坡下飛來的一支箭貫穿喉嚨。
另外兩個探子,則分別被兩伙人圍追堵截,跑了二十多里路后,終于馬力不支,被對方追上來亂刀砍死。
緊接著,這些人開始在這一帶來回掃蕩。
范永斗很快收到消息,偏頭關邊外突然出現了一伙人,二三十人左右,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
那伙人當中,有不少蒙古人,好像還有些邊軍的夜不收。
范永斗的第一反應是那姓秦的來了。
但很快就否定了這個念頭,姓秦的手下沒有蒙古人,也沒有邊軍的夜不收。
應該是些逃兵,勾結察哈爾余孽四處搶掠罷了。
區區數十人,不足為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