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身上也有好幾處傷口,不過都是些皮肉傷而已,清洗縫針再包扎處理一些就沒事了。
處理好傷口,他便離開安置傷兵的大宅院,準備去布置撤兵的事宜。
但剛走出大門,迎面就看到門外等著一大群人,其中有不少關帝軍,甚至廖三槍也在。
除此之外,還有一群百姓,各個長得細皮嫩肉的,看起來不像是苦哈哈,倒像是大戶人家的老爺公子哥。
“怎么了?”秦川皺了皺眉問道。
“參見將軍。”
廖三槍急忙上前行禮,有些惱火的說道:“將軍,這幫人說咱們繳獲的錢糧里面,有很多是建奴從他們家里劫來的,說原本是屬于他們的東西,想要回去。”
“啥?”
秦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時,一名三十來歲皮膚白皙的高大男子上前幾步,并突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說道:“叩見秦將軍,多謝將軍救命之恩。”
他身后一群人也紛紛跪在地上,高喊著“多謝將軍救命之恩”。
秦川瞇了瞇眼,笑道:“起來說罷。”
“多謝將軍。”
那名高大男子站起身,指了指秦川身后的大宅子,一臉悲戚道:“將軍,小人名叫唐沐,這便是小人唐家的宅子,可恨那些禽獸不如的建奴,竟殺了我唐家二十三口老幼,小人就連小人那可憐的一雙兒女,也慘死在他們刀下。”
說到這,他竟嗚嗚哭了起來,他身后一大群人也跟著哭成一片。
秦川沒說話,只靜靜望著他。
哭了好一會,那叫唐沐的男子一連抹了幾把鼻涕之后,又突然跪下來,一臉凄涼道:“秦將軍,那些建奴不僅殺我族人,還搶走了我唐家三千多石糧食和八千多兩白銀,還有金銀首飾綾羅綢緞,牛羊馬匹等諸多財物。”
“如今,那些財物就在大營里,還望將軍看在我唐家悲慘如斯的份上,講那些財物物歸原主,還給我唐家吧。”
秦川還是沒說話,只把視線投向唐沐身后那群人。
果然,那群人當中,又有一個胖子跑出來,噗通跪在地上,嗚嗚哭道:“將軍,小人姓曾,乃是東邊三十里的曾家灣人士,我曾家四十多口老幼也都慘死在建奴刀下,家中四千多石糧食和二千多兩白銀,還有其他家財也全都被建奴搶來了,就放在大營里,還望大人物歸原主,將那些錢糧還給小人吧。”
“將軍,小人姓陶,乃是山陰以北二十里的定石莊人士……”
“小人胡三翰,五里寨人士,叩見秦將軍……”
其余人也一個接一個地跳出來,跪在地上悲憤不已地講述建奴如何殘殺他們的家人,如何搶掠他們的財產。
秦川一直沒說話,只靜靜聽著。
直到那幫人都說完,他還是沒說話,而是在心里默默地把對方報的數字加起來。
共六個老爺公子,全都是大同盆地里各個村寨的大戶人家,據他們報出來的數據,被建奴搶掠最多的一戶,有七千石糧食和兩萬白銀,最少的一戶也有一千石糧食和數百銀子。
這些數據加起來,共兩萬一千石糧食,四萬四千兩白銀,黃金五百兩,金銀首飾、綾羅綢緞、牛羊馬匹等其他財物不計其數。
算好之后,秦川朝旁邊的廖三槍問了一句:“大營里的錢糧財物點清了嗎?”
廖三槍搖頭:“還沒點清楚,但錢糧點得差不多了,估計有兩萬石左右,白銀應該有五六萬。”
“嗯。”
秦川點點頭,然后望著唐沐等人。
“咳,諸位鄉紳,建奴殘殺你們的家人,你們恨他們嗎?”
“恨!恨不得將他們千刀萬剮!”
“殺父殺子之仇,不共戴天!”
“小人恨不得吃建奴的肉,扒他們的皮,抽他們的筋!”
“嗯,恨就對了。”
秦川又點點頭,接著道:“秦某和兄弟們已經宰了一萬多建奴,但這個仇還沒報完,秦某對天發誓,七年之內必會率領一支鐵軍踏平遼東,給眾位鄉紳和黎民百姓們報仇雪恨。”
“但……”
秦川突然話鋒一轉,指了指身后慘叫聲不絕于耳的大宅院,冷聲道:“里面有好幾百身負身負重傷的將士,他們有的斷腿缺胳膊,有的傷及肺腑,可能挺不了多久了,還有那邊,還擺著好幾百陣亡將士的遺體。”
“這大營里的錢糧財物,是他們用命拼回來的,是用所有將士們的血,從建奴手中搶過來的,憑什么給你們?”
“我不管那些錢糧原本是誰的,我只知道,這是將士們用命換回來的,就應該拿來撫恤他們的家人,犒勞活著的將士,好讓他們吃飽喝足身強體壯,讓他們繼續沖鋒陷陣為國殺敵。”
“你們說說看,憑什么給你們?”
說罷,秦川面無表情地掃視一圈。
唐沐等人臉色大變,有人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見他視線掃來,又紛紛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說得好!”旁邊的廖三槍突然高喝一聲。
“將軍威武!”
周圍的關帝軍也振臂高呼。
“去召集所有百姓和阿哈,我有話跟他們說。”
秦川沒再搭理那些老爺公子,而是對旁邊的廖三槍交代一句,然后轉身就走。
“是!”
不遠處,頭上纏著厚厚紗布的趙立山,朝旁邊的何其正和馮雙禮笑瞇瞇道:“何參將,馮隊長,愿賭服輸,給銀子吧。”
何其正有些懊惱,從懷里掏出一個布袋,倒出幾顆碎銀,仔細掂了掂,一把拍在趙立山手里。
“他娘的,何某還以為秦將軍是個大善人,就算不把全部錢糧還給那些鄉紳老爺,也會看在他們家人慘死的份上,還一部分出去,哪想到會如此。”
“嘿嘿嘿。”趙立山只顧著樂呵呵地數銀子。
一旁的秦博揚吐掉嘴里的草莖:“何參將,你也不想想,秦將軍把整個山西西北部的鄉紳大戶都薅光了,到嘴里的肉怎么可能會吐出來。”
“他若是吐出去,就成不了大事了。”另一旁的李定國接過話。
“唉,失策,失策。”何其正懊惱地拍了拍腦門。
“嘿嘿嘿薅得好啊,不多薅點,咱們關帝軍哪能一日三頓吃飽肚子,還每日都有肉吃?”
趙立山又嘿嘿笑著,朝馮雙禮伸手:“馮隊長,到您了。”
馮雙禮撓了撓腦袋,苦笑道:“趙把總,那個……俺沒銀子了,能不能寬限幾日?”
“他的銀子都塞到翠香樓那些姑娘的荷包里了。”
一旁的李定國邊說邊套出銀袋,倒了兩顆碎銀,遞給趙立山。
“我先替他給吧。”
“哎呦,這哪能呢。”趙立山急忙擺手,“回了寧武關,秦將軍就會發銀子犒賞大家伙,還都是現銀,絕不拖欠,到時候馮隊長再請俺去翠香樓快活快活就行了。”
“趙把總爽快人,那就這么說定了。”馮雙禮有些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
“嘿嘿嘿,到時候咱哥幾個一塊去。”
“一言為定。”
一萬多被擄來的百姓,和四千多被俘的阿哈,被關帝軍趕到大營中間,然后齊齊望著站在正中間一輛輛車上面的秦川。
這些人基本都是些青壯勞力,有男有女,其中很多人是屯田的軍戶,在宣大兩地種軍田,維持部分邊軍的糧食供應。
還有各個大戶家的佃戶、長工等,基本都是沒有田地的。
有田地的自耕農很少,鄉紳大戶更是少之又少。
這些人當中,很多已經沒了親人,有的只是被一塊擄來的夫妻或者個頭不小的子女。
秦川環視一圈,清了清嗓子。
“咳,諸位鄉親們,我叫秦川,相信在場的很多人都聽過我的名字。”
“把大家伙叫來,只說一件事。”
“如今,建奴的主力已經過了懷仁,離這只有不到一百里路,所以,我要帶你們回寧武關避難。”
“回那之后,我還會送你們去去岢嵐州,或者武州、保德州、河曲、興縣等地,讓你們在那安家落戶,分田地給你們種,保證一個人丁不少于四畝地。”
“這些田地,統統只收你們三成租子,沒有任何加派,也沒有徭役。”
“等建奴走了之后,你們還有其他親人想接過來的話,我會派人去接過來,讓你們和親人團聚。”
“若不想跟我去那安家落戶的,我也不勉強,回到朔州附近之后,我會派人送你們去朔州。”
“但,建奴大軍抵達之后,朔州也不一定守得住,你們可要想好了。”
聽到這番話,下面的百姓都愣住了。
很快有人反應過來,急忙跪在地上,激動不已地沖著秦川磕頭。
數息過后,在場大部分人都跪了下來,一邊磕頭一邊感激地道謝連連。
等場面稍微平靜下來,秦川又望向那群留著老鼠尾,忐忑不已的阿哈。
“我知道你們大部分都是漢人,也知道你們不過是建奴的奴隸而已,放心吧,我不會殺你們。”
“把你們腦袋后面那條老鼠尾剃掉,回去之后,先去挖礦修水利,表現好的,以后也會給你們田地,讓你們也安家落戶娶妻生子。”
“多謝老爺,多謝老爺。”
那群阿哈也紛紛跪下來磕頭不已。
“都去吃飯吧,吃過飯,再休息半個時辰,然后啟程返回寧武關。”
等百姓和阿哈們都散去,秦川把廖三槍叫到身邊,低聲吩咐道:“你帶些兄弟在外圍跟著,不論阿哈還是那些鄉紳老爺,有逃跑的統統逮回來仔細審問。”
“是。”
廖三槍領命去了。
秦川則把羅八和其他將領叫來,開始安排撤退的事務。
一個時辰后,大軍啟程,一萬多百姓和阿哈在關帝軍的護送下,運著大量錢糧和牛羊馬匹,浩浩蕩蕩往寧武關而去。
這里離寧武關有一百二十里,有大量輜重和百姓的情況下,估計要走三天。
據探報,皇太極離這里只有八九十里,如果輕騎急進的話,兩天就能追上來。
所以,得加快腳程,盡快趕回去。
當然,皇太極要是敢輕騎急進日夜追趕的話,秦川不介意來個伏擊戰,教育教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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