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馬號上發生交火并死了三個人。這件事在三天之后就只剩下艾瑞克斯還惦記著，其他知情的人都將其拋在腦后。少了那三個人，沒有對艦上的生活節奏產生任何改變。艾瑞克斯不得不承認，終究是自己太大驚小怪了。
流馬號一如既往平靜而穩定的飛行著，逐漸接近貝奧邏星。在埃米的建議下，流馬號進行了一次全速航行，以便測試曲速引擎的極限性能。
雙生核聚變發動機全力運轉，勉強達到曲速5，也就是213倍光速。曲速引擎似乎還有余力，但是聚變發動機已經達到安全額定功率的上限。對于這個結果，艾瑞克斯覺得還比較滿意，但埃米嗤之以鼻。
“殲擊艦能達到曲速9.97，6000倍光速。引力彈弓用的不是曲速技術，但如果換成曲速的話……”
“別說了，請考慮一下價格好嗎？如果我用買這套引擎的錢就能買殲擊艦的話，那我一定高呼萬歲。”艾瑞克斯看著控制臺屏幕上設備運行的參數，說道：“如果繞過安全設置，短時間內聚變發動機還能更強一些，或許能推到5.5左右。我記得彩旗碼頭的星艦博物館有介紹，除復合進化人外，星艦的平均曲速是4.4。流馬號已經挺不錯了。”
埃米搖搖頭：“宇宙中什么都可以相信，就是平均這兩個字不能相信。如果全宇宙平均，原子平均散布，恐怕連個分子都湊不起來。”
“那么除了復合進化人之外，宇宙中星艦速度最快的是那種文明？”
“博得人的試驗飛船曾經達到過9.6的曲速，相當于1900倍光速，但是迄今為止也只是試驗達到，還沒能進入實際應用。能夠作為武裝力量使用的星艦還是洛碼星人的候鳥戰艦平臺，能夠帶領一整支艦隊以9倍曲速移動，相當于1500倍光速。”
“唔，這樣感覺他們和復合進化人的差距并不大啊？”
“不大？好吧，你算筆賬吧。五個九曲速，也就是9.9999，差不多是光速的二十萬倍，飛到與咱們接鄰的下一個銀河系需要花費10年，橫跨咱們這個銀河系也需要6個月。相比之下，博得人的試驗飛船去接鄰的銀河系要1000多年，橫跨需要53年，根本就沒有使用的意義。如果沒有引力彈弓，五個九的曲速飛船對這個宇宙來說都太慢了，太慢了！”
“喔，現在我明白了。想要達到更高速，技術難度越來越大，而且相比于宇宙尺度來說，有一大段時期，曲速能力提升很慢，而且根本沒有實用價值，又會影響研究。假設一開始只是小臺階，每一步都能見到效果的話，后面每一次就相當于登天，不僅很難，而且翻過去之前沒啥用。復合進化人是怎么越過這個臺階的？”
“全靠零階世界。零階世界集合了過去所有復合進化人的智慧，能夠一直保持高強度連續的研究，不需要總重復從頭學習再研發的路子。同時，零階世界還支撐了多頭并進研究對智力的嚴苛需求，沒有在曲速這一條路上走死、走絕。”埃米說到這兒，停頓了一會兒，話語中帶了一點憂慮的聲音：“不過這次退回熄境就是遇到了障礙，發現以前的路走錯了。可到底是哪里走錯了，就連算力網絡里也沒說，這讓我一直想不通。”
“你剛才教育過我：能力不足的事情就不要糾結。如果零階世界需要復合進化人出力，它肯定會通知的。你想想，就連退回熄境也不是強制的，愿意留在外面的仍然可以在外面，只不過無法再像之前那樣提供保護了。所以，退回熄境并不代表著復合進化人遇到生死難題，對不對？”
“有點道理。”埃米勉強一笑。如果零階世界要求復合進化人全都返回熄境，那或許是她更換職業、重新開始進階的好機會，但也意味著她會離開艾瑞克斯。
唉，艾瑞克斯應該是受自己的影響太深，所以在更換腦控體重新開始時選擇星艦艦長這個職業方向。隨著熄境的建立，無面人更多擔負起了巡邏和守衛的責任，復合進化人的星艦艦長需求急劇下降。不光是她，許多其他的星艦艦長可能也會失去職位，或者困于無事可做的狀態，極大降低進階磨合的速度。
只有留在熄境外，哪怕只有一艘又小又慢的貨運星艦，否則艦長這個職業方向前途黯淡。想到這里，埃米心中有一個念頭出現了：如果艾瑞克斯執意要在星艦艦長上發展，那么她就可以轉成星艦大副，這樣她之前的技能、知識與磨合受到的影響就會降低，或許也是一種解決問題的辦法。
“艾克，按照現在的速度，三天后就能抵達貝奧邏星，比原計劃提前四天。你要廣播說一下嗎？”
“還用得著廣播？現在船上就剩下紅綠通過關系找來的那一組旅客，我直接給他們單獨說一聲就行。”艾瑞克斯伸了個懶腰，從艦長的座位上起身。“我這就去找他們說說。”
兩男一女的那一組乘客對將提前到達的消息表現得非常平靜，只是隔著艙門的對講機說了句“我們知道了”，甚至連門都沒開，見都不見一面。這三個人自從上艦以來，一直將自己所在客艙中，從不出現在餐廳、廚房、活動室乃至走廊上。他們躲著船上的所有人，出發時在餐廳聆聽艦長的講話其實是為了取餐：他們從冰柜中拿走了自己船票中已經包括的全部食品配給，然后就留在艙內吃。
他們非常小心謹慎，甚至讓艾瑞克斯覺得他們有點神經過敏，但考慮到他們將是此次唯一成功活到目的地的乘客，艾瑞克斯還能說什么呢？換成是自己，如果知道另外的乘客都被艦長殺掉，也絕對不會離開艙室，至少還能多一層艙門。
金先生和冥老板聽到提前到達的消息后表情也是淡淡的，但至少比那三人組多了點反應。金先生約艦長要在明天下貨艙，檢查并準備好他們店鋪船。那是一艘可以攜帶拖斗的藤級飛船，用來載著他們去能掙錢的地方。這種要求艾瑞克斯當然會答應下來。
最后便是紅綠，她和三人組一樣根本不出艙，但也沒有將艾瑞克斯拒之門外。艾瑞克斯一直想找機會問問她關于星督以及貝奧邏星上實驗動物中心黎馬敦的事情。
“我沒聽說過黎馬敦，不過貝奧邏星的實驗動物中心倒是有所耳聞。他們在全宇宙收集基因，常年采購那些活下來的怪胎、畸形以及古怪的異變體。他們背后是貝奧邏星的基因議會，算是官方機構，沒有問東問西的習慣，與他們做生意一般沒什么問題。”
“星督是貿易聯盟里面的一個職位，我不知道你講的具體是哪一個星督，所以無法做出評價。”紅綠用機械手捋捋耳邊垂下的散發，用這短短時間調整一下思路，然后說道：“貿易聯盟曾經想讓我成為星督，邀請函都發了過來。但是聽說我已經沒有手下后，貿易聯盟就收回邀請，換成了來搶東西的打手。”
“星督必須有資源、有渠道，能夠為貿易聯盟管理一個大區域的商業活動。那是一個用利益維系的職位，如果足夠大方，拉起一支星艦艦隊都不成問題。雖然肯定比不上正規的軍隊，但他可以更肆無忌憚，可以更卑鄙無恥。如果你惹上這種人，一定要小心。”
艾瑞克斯撓撓頭，說道：“不管干什么都要小心，也就不多一個星督了。嗨，如果不夠小心，那就往熄境里面跑，星督再強還能追進來嗎？”
“也對。你有這個優勢，的確立于不敗之地。但在外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有在你最重視的目標上才值得投入全部，其他的都是旁枝末節，不值得花費精力。你沒必要加入貿易聯盟，也就沒必要和星督打交道。他要的是追逐商業利益和防范競爭者，你并不熱衷這兩件事，對吧？”
“你說的很對。”艾瑞克斯點點頭，說道：“聽你的介紹后我心里就有數了。船上有三個自稱是給星督干活兒的人對我掏槍開火，然后被干掉并扔下船。他們的貨物是四百多個休眠艙，要交給貝奧邏星的實驗動物中心。我準備把貨運過去，你也一起去如何？”
“啊？”紅綠瞪大眼睛，一下子站了起來。“你將星督的貨給吞了？嘶，這可不是好消息。能不能把貨扔掉？只要在曲速丟出去就會銷聲匿跡，那是最好的。”
“那里面是四百條人命。”
“嘶……啊……這樣一想的確不好處理。”紅綠重新坐下，機械手臂托著下巴，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她思考了一會兒，然后道：“艦長，四百個人的休眠艙也值不少錢，的確不應該放棄，況且就算扔了，也不一定就能平息事態。這樣吧，我去交貨，你不要露面，這樣整件事不會和星艦聯系起來，最多找到我身上。”
“不。我殺的人，你去背鍋，這不行。”
“背鍋？呃……我大概猜出是什么意思了。”紅綠嫣然一笑，微微搖頭，說道：“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有自己的理由。一來我和貿易聯盟的關系本來就不好，拆了我的店，他們早就做好了被我報復的準備，所以多這一件事完全無礙。”
“我的實際情況是暫時沒法對付他們。如果我能給他們找些麻煩，反而會讓他們忌憚，增加我的安全性。有錢卻沒能力的人是最危險的，我要避免那種情況。”紅綠說到：“而且我也不是白做這件事。這批休眠艙的錢我要拿一半。”
“我給你六成，剩下的我會給埃米和用在星艦上。”艾瑞克斯這樣說，代表他同意了。
“你是個奇怪的復合進化人艦長。”紅綠說到：“不過我很高興與你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