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香蘭又嘆了口氣:“就這般鬧了幾年,他越發放肆,如同個潑皮無賴一般,他又年富力強的,再加上是個秀才,我與你舅父舅母辯也辨他不過,打就更不是對手了。
后來也就只能作罷,家中一概事務皆由他說了算。”
“表姐,你就不曾想過拒抗嗎?”云嬌聽的柳眉剔豎,俏目圓睜。
天底下哪有這般道理,這不是鳩占鵲巢嗎?
外祖父與大舅舅辛苦打下的家業,怎能就這般便宜了這種人?
“拒抗?”錢香蘭凄慘一笑:“談何容易?如今兒女都這般大了,他卻越發的暴虐,動則對我破口大罵,一個不他的如意便是拳打腳踢,我能如何?
就算自己不要顏面,也總要替兒女著想。
咱們身為女子,做不得自己的主,一切都是命,認了吧。”
云嬌蹙眉心中酸楚垂目不語,認命?身為女子便該認命?這是為何?難不成女子從出生那一刻便錯了?
“云嬌,你切記不可去他書房,我便先回去了,若是久留了,不知又要鬧出何等事來。”錢香蘭嘆了口氣,收起方才的哀傷,面色如常的起身去了。
云嬌坐到外祖母床邊,瞧著她蒼老憔悴的容顏,暗自咬牙,認命?絕無可能。
旁的事情她都無謂,甚至她自己的事情她都可以當做不曾發生過,畢竟那畜生也不曾真近她的身,可外祖母這折斷的腿,她定是要朝那畜生雙倍討回的!
安頓好外祖母之后,由李嬤嬤照看著,云嬌回了自己的那間屋子。
蒹葭與木槿并秦南風先前送的那個蒲公英,都隨著她一同進了屋子。
云嬌進屋隨意靠在藤椅上,蒹葭與木槿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側,三人一同打量著蒲公英。
蒲公英垂眉斂目,十分恭順。
“你叫蒲公英?”云嬌脆聲問道。
“是。”女子點頭稱是。
“改了吧,”云嬌淡淡道:“我家只有男仆才用三個字的名字。”
見她垂著頭不言不語,云嬌便當她是默許了,又開口問道:“你本名叫什么?哪里人士?你與秦少爺是如何認識的?”
“我姓黃,叫黃連弟,”她小聲回道:“我便是萊州郊外人氏,我家原先是從北方逃難來的,家中有父母雙親并一弟弟。
我弟弟自幼便有不足之癥,自會喝奶便喝湯藥,這原本是富貴病,有些好補品將養著便是,只是家中沒那許多銀錢去買補品,弟弟的身子便時好時壞的。
前些日子天寒,我弟弟便又發了病,先前爹娘為了給弟治病家中能變賣的都賣了,實在不得法子了,我也看不下去,走投無路之際便只得到街頭賣身為奴,想著拿些錢回去救救急。
出門時我沐浴焚香禱告,祈盼能夠遇上個好的主子,菩薩竟讓我如愿了,在街頭便恰巧遇上了秦少爺,這才被帶到這處。”
云嬌微微頷首:“秦少爺可給你簽了賣身契入了奴籍?”
黃連弟遲疑著搖頭:“不曾。”
“那你可愿跟著我?”云嬌又問道。
“自是愿的。”
“你既愿跟我,這契子還是要簽的,”云嬌柔柔一笑:“一來,簽下了賣身契,我好再給你貼補些銀錢,二來憑著這一紙契約,以后每月你才好領月例。”
黃連弟有些猶豫。
云嬌瞧出她心有疑慮,又出言為她釋惑:“你放心,這賣身契也分死契與活契,死契顧名思義,簽了就終身為奴,活契也很好理解,便是你自愿賣身幾年,便簽幾年,到期了便可離去。”
“真的?”黃連弟頓時眼睛一亮。
云嬌點頭,又與她說了兩種契約不同的月例。
黃連弟最終選擇簽下五年賣身契。
這事情便算是妥了。
云嬌就著她的姓為她取名黃菊,將她劃作二等婢女,讓蒹葭閑暇之時教她些規矩,這人便算是留在身邊了。
丁氏雖然對此事頗有不滿,畢竟有違她為難云嬌的初衷,可這人是秦南風送的,且還是當著她的面領過來的,她當時不曾開口,事后也便不好再多說什么,到底是朝廷官員的兒子,又是趙忠勇的外甥,這點面子總是要給的。
自云嬌答應沈長東去他書房之事之后,沈長東無事便來錢老夫人房中轉悠,沒話也找些話與云嬌說。
云嬌不曾去他書房,但也不曾對他怒目相向,每日他來了,不再如從前一般冷著臉,反倒一反常態的殷勤,親自奉酒奉茶,待他客氣的很。
沈長東當她想通了,對她的殷勤通通笑納。
至于云嬌過了幾日仍未去他書房,他也當做是女兒家害羞,猶豫幾天也是理所當然,左右已是囊中之物,也不急這幾天,這般喝酒飲茶,倒也有些情趣。
他很是得意,私底下也時常暗暗感嘆,這大戶人家養出的女兒,便是個庶女,也比這些農戶商家的女兒風雅多了。
云嬌暗地里吩咐谷莠子去街上的藥鋪買了幾錢番瀉葉,晚間在自己房中偷空,將那些番瀉葉就著火爐烘干,塞在茶餅當中。
第二日清早,沈長東果然一如往常進了錢老夫人房中,這幾日他都滿面春風,連帶著對家中下人都好了許多。
錢老夫人那邊的吃食,他也都安排的妥妥當當,都是些不易積食的時鮮蔬菜,比從前的油膩葷腥不知好了多少。
因著沈長東的緣故,丁氏也不敢跑到云嬌跟前來作妖了,連帶著她的吃穿用度都成了錢府最頂尖的了。
沈長東是想著既然云嬌乖順,他也該拿出自己的誠意。
進屋之時,云嬌正在點茶,蒹葭在一旁幫手。
那褐色的茶餅投入茶碾之中,細細的碾成極細的末,再過細篩篩一遍,留下最為精細的茶末。
將黑盞在熱水之中預熱一番,此盞必須為黑盞,因黑盞質厚難冷,最是合適點茶。
再將茶粉撒入黑盞之中,以湯瓶緩緩往其中注水,那水流極細,如蜻蜓點水般,故此稱為點茶。
這點茶看似簡單,其實卻極為講究,茶粉與水的分量極為精巧,能否成就一碗好茶,多少比例的茶粉與水極端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