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城·王族別院。
今日下大雪。
那少年已滿頭白發。
周琰戰火神之后,已經過去兩日有余,他的兵器雖然也非尋常,但是終究耐不住火神強大權柄威能,此刻那把長柄兩刃刀已經破碎大半,由姬辛交給于將,交由鑄兵殿重鑄鎧甲兵刃。
此刻這位天乾兵神穿著一身黑衣,青玉發簪,面色略有些許蒼白,但是仍舊豐神俊朗,手中一把以白玉為骨的折扇平平舉著,接住旁邊和著雪飄落的梅花,石桌上獸首銅爐散發白色煙氣,裊裊升起。
旁邊姬辛正在忙著給自己染發,以十幾種草藥汁液,細細將白發染黑,然后再以靈氣覆蓋,好讓顏色保持下去。
他已經忙活了好一會兒。
周琰抖散了扇面上白雪梅花,若有所思:
“你說你的老師,要我和你一同去見他?”
他看著那忙碌的少年,嘴角一絲微笑。
姬辛要將白發染黑,先前解釋說是不想要讓老師擔心,當初雖然損耗了些許根基,但是在平定火神之事后,人道氣機反饋,虧損的根基多少補充回來,性命無礙,其決斷也讓周琰眼底多出一絲贊賞。
姬辛嘗試的這一種靈液沒有像是先前幾種一樣,輕易失去效果。
少年小心翼翼地將重新變黑的頭發束起,聽到詢問,點了點頭,道:
“對,老師說,他想要見一見舅舅你。”
“然后,說可以替你重鑄兵器戰甲,若是愿意的話,還有神功和大神通,就是當日大圣所用的那一門,名為法天象地。”
如此優厚的條件,周琰卻未曾答應,狹長如刀鋒的眼睛微斂了下,淡淡道:
“這卻不必。”
少年輕聲道:“老師說,他必殺蒼天。”
清冷兵神的眼眸微有凝滯。
沉默了下,徐徐呼出口氣,道:
“何時?”
姬辛將時間和方法說出,周琰點了點頭,起身離去,看著少年總算是因為穩定地將白發染黑而松了口氣,淡淡道:“你去見你的老師,應當是神魂出體,染黑頭發,元神仍舊是白發,又有何用?”
姬辛呆若木雞,捧著黑發,欲哭無淚。
周琰如此方才從容離去。
白雪黑衣玉簪,自有風雅。
極西之地。
看去已然有三分老態的僧人溫聲道:
“往后天庭之會,我便不去了。”
“過往心中總是有執念,所以去天庭,現在倒是稍微放下了些,卻又跳出來其他執念,像是院子里一只只小狗小貓兒,總是冒出來,在和尚我身邊跑來跑去,過去覺得需要院子里一片寧靜,現在覺得,偶爾有什么念頭掠過也好。”
“我的心畢竟是這一座院子,不是那些貓狗,不跟著跑了便是了,院子總還是那個院子,不多也不少,其實貓狗念頭,多些也不打擾清凈,更多些也無妨,熱鬧些的話,也就多些人氣,不總就像是那不動心不動念的石雕。”
“雖然說既然放下,不拘泥于此,那么去與不去都可,可想了想,還是不去的好,老和尚就應該念佛誦經教小和尚,總去蹭那些盛會什么的,不像話,往后啊,就要你去代我們這一座破廟去了。”
面容憨厚之色漸去,多出慈悲菩薩氣息的古鰲輕聲應下。
在古鰲離去之后,原本五宗神魔韓興懷看著荒山,面有疑惑之色,道:
“……祖師,我們要修寺廟嗎?”
老僧笑道:“已經有了啊,而且很闊氣。”
韓興懷茫然不解。
僧人抬手指了指天空,又翻手指向大地,笑道:
“天地為頂蓋,紅塵做高墻,如何不闊氣?”
他起身走向菩提樹,一邊走,一邊道:“往日總覺得,凡人畏果,我僧人畏因,世間紅塵如荊棘叢,心一妄動,便要被刺傷,佛陀覺者自然無欲無求,現在卻漸漸地想清楚了,佛也有欲望,也有執著。”
韓興懷愕然,道:“佛有執著?”
老邁僧人輕聲道:
“有啊。”
他雙手合十:
“佛的執著,便是永不放棄拯救蒼生。”
當日趙離鑄造大道之劍,曾有一句,包以天機,裹以命格,繞以四海,帶以諸界,既然如此說,自然也引動了諸星海水脈的氣機,此事龍族出力不少,調動水脈之外,還將水中諸族引動離開戰場核心區域。
作為龍族頂尖戰力的敖廣自然也參與此事。
親眼見到了那一尊尊磅礴戰力的出現,尤其是火神那幾乎要焚盡三千世界的氣息,以及齊天大圣和另外一位修士聯手將火神阻攔,當即失神許久,那一場浩大的大戰,老龍王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知道幾次感慨。
哪怕是在八千里外的水域,都能清楚感受得到那種波瀾壯闊啊。
不愧是大圣爺。
老龍王心中感慨,天庭的怪物是一個比一個多了,好在他老龍王終于找準了自己的道路,放棄和這幫怪物武力爭鋒,轉而以人情往來游走。
呵,只需要和整個天庭所有成員都打好關系,讓所有成員欠他人情,那即便是實力沒有強到什么程度,他老龍王也能在整個天庭如魚得水,過得舒舒服服。
尤其是那持長柄戰刃,和齊天大圣聯手的銀甲男子。
敖廣懷疑,那便是和大圣齊名的另外一位天庭戰神了。
按著往日經歷,此次群仙會上,這位戰神也會登場,敖廣拈須,他此刻經驗已經是頗為豐富,不會像是當初一樣,說著什么要挑戰齊天大圣的虛影,或者在龍珠當中,碰到了另外一個才出生的煞星。
無論如何,此次他是萬萬不肯動手了。
以和為貴。
既然皆是天庭同僚,那自然可以共飲美酒,以敘交情嘛。
敖雪兒正在修行功法,請教敖廣,老龍王細細講述,見到自家晚輩最近修行似乎越發刻苦,從其他龍族口中多番詢問,倒是猜了清楚,知道這孩子心性本來很高,但是在而今的天地大變當中,已是跟不上當前的戰局,自然心里就憋了口氣,想要追上去。
終究還是年輕啊。
老龍忍不住唏噓,將孩子喚來詢問,敖雪兒微怔,自然地答道:
“………我只是想要修為更深些啊。”
敖廣連連搖頭,撫須笑道:
“雪兒你這便有些過于執迷了,修行自然要修行,但是卻不能只有修行,不管其他,呵呵,你看你這模樣,定然不曾明白祖爺爺的意思,來,祖爺爺且問你,齊天大圣手持如意金箍棒,法天象地,八九玄功,你修行千百年,可能夠和大圣一戰?”
敖雪兒想到那身披披掛,手持玄色鐵棒的身影,搖了搖頭。
敖廣笑道:“那若木劍仙如何,他雖然遜于大圣,可一身根基雄渾,數千年道行,背后南明離火劍斬殺邪佞,雪兒你千年之內,可能和若木劍仙相戰?”
敖雪兒還是搖了搖頭。
于是敖廣便笑道:“這便是你所不知道的地方了,雪兒,修行左右不過是為了逍遙,本身真修自然不可以落下,但是也不必時時刻刻都沉浸于修行當中,那實在是是有些劃不來,勿要忘記,你認得這些人,便是拿十個仙人道行都換不來的。”
少女不解。
敖廣便細細剖析道:
“你看,若是你和大圣關系莫逆,以大圣實力,天上地下哪個能動得了你?誰能不賣大圣面子?就是不提大圣,若是雪兒你如老夫這般,和西方那位林菩薩關系交好,又和若木交情頗深,以他們的實力,遇到大事,便是憑空增加兩位極為強大的仙人戰力,比你一人苦修,豈不是好的太多?”
敖雪兒微怔,認真去想。
見自家晚輩終于有所開悟,老龍王撫須笑道:“這便是合眾人之力,自身修為不可落后,可這各方交情也不能忽略,自身修為不弱,又和天庭各部有交情,那才能叫做是得了大逍遙啊,天下何處皆可去得。”
敖雪兒若有所思,道:
“祖爺爺講的,確實很有道理。”
見到敖雪兒同意自己說法,敖廣心中暢快,笑道:
“不過,正如修為難以精進,這交情往來,也非一時一日之功。”
“此番群仙會正要召開,應當有新的成員加入,雪兒你便跟在祖爺爺身邊,看祖爺爺如何去和他們相識,到時候,你便明白了。”
少女雙眼微亮,頗為期待地點了點頭。
龍王撫須大笑。
心中更是得意,打我打不過你們,可這攀個交情,四海之主的身份,你們還是要賣老夫幾分薄面罷?前番要和大圣虛影戰斗,險些在雪兒面前跌了面子,此番正好借此機會,統統掙回來。
第二日流光閃過。
老龍王和敖雪兒一同跨越了白色空間,只是發現這一次前往的地方和往日不同,敖廣心中也未曾太過于在意,對敖雪兒輕笑一聲且看老祖宗的,便邁步走出,從容不迫,自有一番氣度,旋即看到周圍星辰環繞,仿佛浩瀚長河。
中間一座宮殿,氣度巍峨,囊括森羅萬象,不是凡塵居所。
敖廣笑容凝固。
一道道浩瀚氣機從天而過。
以星辰為樂器,以萬象做琴音,浩大悠揚之音徐徐而起。
玉靈從容不迫,抑揚頓挫道:
“古君天蝕大帝,攜雷部正神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已至。”
“后土皇地祇娘娘已至。”
“泰山府君,羅酆六天之主酆都北陰帝君,天師鐘正已至。”
“吾主天帝東皇太一,北斗天樞陽明貪狼星君,月宮黃華素曜元精圣后太陰元君已在內等候諸位……”
這一座即便是在太古紀元也極為氣度恢弘的天宮展現出真容,而后便能看到當中端坐執掌生死輪轉的泰山府君,同層次還有大地之神后土皇地祇,森羅萬象之主古君天蝕,群星列宿東皇太一,陪侍之人為雷部正神,是酆都北陰,乃天師鐘正,為北斗天樞,有月宮太陰。
氣息浩瀚磅礴,尤其是那些主位存在。
或者淡漠,或者溫和,或者威嚴,或者冷傲。
強悍的氣機存在,甚至于壓迫影響到神魂,讓眼前出現幻覺,仿佛那四位存在竟然有天地一般大小,連其周圍那些存在的浩瀚氣息都仿佛渺小,東海龍王敖廣瞠目結舌,然后滿臉茫然。
不是,老夫沒有走錯啊……
這里是群仙會來著?
唉?會不會走錯了?
是不是真的走錯了?!
哈哈哈,果然是走錯了嘛。
敖廣察覺到不對,頭皮冒汗,僵硬著緩緩低頭。
敖雪兒滿臉驚嘆地從幾位在神話中都是絕對神主的存在上收回視線,然后望向自己的祖爺爺,滿臉期待。
剛剛自己的話在敖廣腦海中輪番地飛過。
雪兒你便跟在祖爺爺身邊,看祖爺爺如何去和他們相識。
……看祖爺爺如何和他們相識……
……去和他們,相識……
敖廣看著那四位威嚴強盛無比的存在,陷入沉默,嘴角微抽,有重生回過去抽死自己的強烈沖動:“…………”
千言萬語,化作一個字。
PS:今日第二更
感謝格斗專精醫生的萬賞,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