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老龍王身軀僵硬,如坐針氈。
身旁少女期待的目光簡直跟利劍也沒有什么差別,讓他坐立難安,甚至于一時間有橫了心,硬著頭皮上去和那幾位攀交情的沖動,但是只稍微抬頭,感知到那四股前所未見的浩瀚氣機,老龍王的沖動就如同春日雪消一般散了個干干凈凈。
還是冷靜點比較好。
卻又尷尬,當下只盼著有誰能來緩解自己現在的局勢。
一雙老眼左右顧盼,突然微微一亮,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正是老土地和若木,長呼口氣,總算是稍微從容些,帶著敖雪兒上前寒暄幾句,也暗中打聽這今日群仙會是什么情況。
若木也是不大清楚。
老土地撫須輕聲道:“其實,這才應當是我天庭應該有的氣象啊。”
敖廣感慨不已,這種情況下,只有自己一人在這兒未免有些尷尬,多了幾個同伴,那就大不相同了啊,正要開口提議幾位相熟好友一同坐在一處,那邊老土地卻面帶歉意,道一聲失陪。
然后在老龍王目瞪口呆之下,老土地腳下生出一朵祥云。
帶著老人直接出現在最高處四位之下,和酆都北陰帝君,九天雷聲普化天尊同列,老龍王腦袋險些卡殼兒,陷入沉默,旋即便有一名僧人出現,卻不再是往日熟悉的和尚,新出現的僧人神色沉靜緩和,腳下不曾駕馭祥云,而是蓮花氣象,溫雅祥和,有菩薩氣機。
老龍王想要上去攀談交情,卻又被這溫雅氣息所鎮了下。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擔憂其身份,這可別又是哪位了不得的存在。
今日當謹慎,當謹慎啊……
老龍王心中再三警告自己,然后想要傳授敖雪兒經驗,以維護老長輩的臉面,就看到那先前還有些踏入陌生地界之后,稍微有些不適應的少女雙目微亮,低低歡呼一聲,然后便快步走向那位腳踏蓮花的菩薩。
敖廣心里一突,正要開口叫住敖雪兒,就聽到敖雪兒欣喜笑道:
“大和尚,你也來啦?!”
敖廣一怔。
僧人愣了下,然后還禮道:
“是雪兒姑娘啊……”
敖雪兒擺了擺手,兩眼亮瑩瑩地,看著僧人腳下蓮花臺,道:
“這個是什么?”
“是小僧往日修出的神通。”
“飛的速度很快嗎?”
“不怎么快。”
“咦?那你怎么還修行這個?”
敖廣正要喊住自家晚輩,勿要如此失禮詢問,便看到那僧人認真地想了想,老實回答道:
“大概是因為看著聰明些。”
少女噗呲笑一聲,想起一事,道:
“對了對了,大和尚你上次被人拿劍劈了光頭,可好了么?”
古鰲點頭,敖雪兒轉了轉眼睛,道:“我瞧瞧?”
僧人老老實實低下頭給那古靈精怪的少女去看,被那少女直接玩笑般輕拍了下光頭,倒也不惱,顯然關系已經不錯。
旁邊老成持重經驗豐富的某龍陷入沉默。
還不曾開口,流光一閃而過,齊天大圣出現,緊接著就是姬辛和周琰,齊天今日未穿披掛,周琰也只身著黑衣,兩人性情一者平淡沉穩,一者冷淡自傲,可見面之后,竟罕見地主動點頭打了個招呼。
敖雪兒和姬辛玩鬧,伸手抓少年白發。
敖雪兒的珠子便是齊天所贈,而齊天更承了龍神大恩,所以對這少女頗為和善,而周琰也察覺到自己送給外甥姬辛的珠子正在敖雪兒腰間一側,眼眸微斂,雖然依舊清冷,卻多少和少女不咸不淡地說了兩句。
敖廣看著那黑衣兵神。
氣機清冷淡漠,生人勿近。
原本打算攀交情的念頭直接給凍死。
齊天大圣則是性格沉穩,不喜多言,說兩句便說不下去。
那新來的僧人倒是好說話,只是氣度過于溫和,老龍王反倒不大好意思去上前攀談,結果轉了一圈兒誰都沒認下。
又看著那邊和齊天大圣,天庭戰神,人王之子,西天菩薩相談甚歡的少女,回憶她還抱著天庭三大刺頭最末那位到處溜達,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出現濃郁自我懷疑的傾向,腦海中一個個問題浮現,我是誰,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待得眾人各自回去原本位置,敖雪兒和姬辛約好之后一起外出,然后才轉身回來看著敖廣,眼底還有期待,道:
“祖爺爺,您什么時候教我?”
敖廣沉默了下,視線微微抬起,滿臉蕭瑟,幽幽地道:
“我已經,沒有什么好教給你的了。”
少女略有茫然。
敖廣嘆息一聲,默默道一句老了啊,轉身看著若木,更覺唏噓,準備和這僅剩的好友一同過去,就看到天空又有數道氣機飛過,一名身穿道袍,白玉發簪,白發垂落至腿的道人看向若木,嗓音溫和道:
“蜀山若木,且過來貧道這里。”
若木不解。
道人道:“云英是貧道弟子。”
至此那劍仙才恍然大悟,朝著旁邊欲說還休的老龍王抱拳一禮,道一聲是本派祖師,然后駕馭劍光升騰而起,老龍王張了張口,看著往日故交好友,一個成佛作祖再不來此,弟子都成了菩薩;一個和那北陰帝君同列,與雷聲普化天尊相談;最后那個更是直接站在了那新來天尊身側。
老龍王陷入沉默,看了看左右,滿臉茫然。
原來只有我……
敖雪兒安慰道:“祖爺爺,咱們一齊過去吧,我還在呢。”
敖廣看著自己的晚輩,說不出話來。
你還是別跟老夫站一塊兒了,你和老夫不一樣啊……
某龍仰天長嘯。
最后還是仗著龍神和齊天的香火情分,去了猴王身旁,左右還有麒麟在,先前麒麟得了消息,最好帶著屬神來此,思前想后,索性將稷下學宮那越發氣象沉渾的守宮老人帶了來此,元凰則是和趙離坐得相近。
道人旁邊是一團白霧般氣機所化人形。
先前直面蒼天的時候,昊天曾經和趙離交談。
所以此次趙離干脆借助傳訊靈箋的效果,讓昊天也能夠參與此事。
倒也算是神話版本的遠程會議,嗯,方便快捷,無視距離限制,讓你隨時隨地都能辦公,不遺漏每一次的工作,成為合格的社會神,趙離心中調侃,然后抬眸看著此刻的群仙會。
泰山府君,后土皇地祇,云中君,東皇太一,雷部正神,酆都北陰帝君,太陰星君。
道人心中感慨,總算是有了些天庭氣魄。
垂眸看到姬辛身邊,周琰抬了抬頭,一雙狹長的眸子落在趙離身邊昊天身上。
周琰定定看了許久之后,方才緩緩斂眸,只是氣機微寒。
蒼天血脈和本體氣機之間的感應?
辛兒未曾察覺,是因為本身實力和血脈程度都無法和周琰相比嗎?
趙離將這一幕收入眼底,若有所思,倒是不曾直接開口,此刻相聚,沒有做那寒暄的話,屈指輕叩扶手,嗓音溫和道:“今日諸位來此天宮,是為了三日之前一戰,擊退諸孽神,也和外道做過一場,局勢已變,我天庭已不能坐視旁觀,當要入世整肅三界秩序。”
土地北陰神色平靜,顯然早已明白。
周琰始終閉著雙眸。
龍王則是心下駭然,短短兩句話中,隱含的信息激蕩,讓他有頭皮發麻之感,回憶嵐洲星海,天風國和天乾國之間廣闊平原上發生的兩場戰斗,更是失神,如果往日的天庭是利劍在鞘中,那往后就要拔劍出鞘,劍指三千。
天下要變了。
這樣的念頭越發清晰。
被以天尊稱呼的道人嗓音平和,道:“天庭并非是強制的組織,而且,眼下局勢已經變化,和當年不同,也應該要與時俱進,有新的秩序和規則。”
他屈指叩擊虛空。
天空中一道道星光流轉,形成了一副畫面。
語調平和道:“天庭秩序,大抵可以分為三界,天界,幽冥,人間,三界各有其法度,并行不悖,不可相互干擾,也不可插手控制,天有天規,幽冥也有幽冥法度,人間則行以人間之法。”
“天上仙神當引導自然萬物,行云布雨,維持三界平衡,卻不可以依仗修為干涉人間地府;人間生靈各行其道,皆自由隨心,壽數盡了,便入地府幽冥,地府當有生死簿,知其生,知其死,卻不必將其命數全部清晰掌控,只需知道其正常壽數和命格好壞便可。”
“其余福禍,皆當由眾生自造。”
“死后以其功業善惡孽力,重入輪回。”
“人族,妖族,飛禽,鱗甲,走獸,皆有其勾魂冥帥,負責一類。”
道人將心中所知所想一一道出,眾人靜聽,然后道人笑了一下,道:
“說是這樣說,但是現在這三界秩序還只是一處雛形,肯定有不合適的地方,這卻需要諸位合力。”
“生死簿即便只是知其生,知其死,知曉大致生平起伏,也需要命格方面的權柄,恐怕需要府君和東皇兩位聯手鑄造;地府幽冥有城隍維持城池之中陰陽平衡,但是其余地方也需平衡陰陽,那么,城池內則以城隍,城池外則是山神,這一方面,需要府君和后土娘娘相助。”
“人界鑄造三千烽火臺,人道氣運,天道氣運,神道氣運三者點燃烽火天壁,映照三千世界,需要東皇道友群星相合,對于諸山水地祇,天地諸神,若是犯了忌諱,仗勢為惡,則當有天條處置,以云中君所率雷部懲處。”
“至于何者為惡,天地之間因果糾纏,孽力纏身者,自然當是大惡,而人間糾紛,自當由眾生去處置,神靈不可插手。”
泰山府君微微抬眸,淡淡道:
“交給眾生?”
祂先前一直沉默,此刻開口,哪怕是無意間都散發出過于濃郁的死亡氣機,震蕩神魂,除去旁邊幾位外,所有成員都感覺到極度的不適,感覺仿佛踏在深淵旁邊,一不小心便要摔落下去,摔個粉身碎骨魂飛魄散,本來只是肅穆的氣氛陡然變得低沉壓抑,讓人不敢出聲。
那白發道人抬眸和泰山府君對視,聲音仍舊沉靜,道:
“何妨一試?”
雙方對視,一時間天宮當中環境死寂一片,頗為壓抑。
敖廣只覺得這氣氛逼迫地他頭皮發麻,鬢角冷汗直流,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泰山府君斂眸,淡淡道:“那就如你所愿,若他們不堪造就,我等也會插手。”
趙離心下微松口氣,笑道:“應當不會讓府君失望。”
泰山府君不置可否,神色仍舊淡漠。
道人想了想,又道:
“另外,人間眾生皆可修行大道,當修為達到一定程度之后,彼此爭斗,動輒便可殺傷大量凡人,便不可以在凡間逗留,必須前往洞天福地;修為足夠為內,而行善所積累功德便是外,內外皆到一定程度,便可位列仙班,或者飛升上界,或者去其余諸界執掌權柄,為一地神靈。”
“欲要得長生,縱然有法門,也有其劫數,哪怕是位列仙班,也有天人五衰,需要勤修不綴。”
“而人間卻無大道,此間事了,貧道會前往人間,傳下天仙,神仙,地仙,人仙,鬼仙五方道統,立天庭飛升之路;天庭眾仙家若艷羨人間滾滾紅塵,也可以散去修為,下凡歷劫,轉世重修。”
道人嗓音溫和,娓娓道來。
云中君眼底若有所思,知道這是要提升天庭一方中層次實力,以應對眼下這青黃不接,根基不厚的局面。不過,他總覺得這只是一個目的,另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要強化天地人三界各行其責,互不干涉的秩序。
凡間修士若修為太高,輕而易舉就能以力橫行,此刻就得踏入洞天福地清修,以養心境,等到修為足夠,飛升上界之后則處處皆有限制,所見多是修為道行高深之輩,自然也不可能肆意妄為,若是下凡去當某一皆的仙神,更是有天條所限。
貪戀紅塵,就要封去修為,踏入凡間重新修行。
總之到了往后,修為高了反倒有諸多限制,不可能隨心所欲。
這便是他曾說過的絕地天通?
仔細想想也是好事。
否則往后那些真證得長生妙法的修士久住人間,總覺得會叫人間變得烏煙瘴氣,如養蠱蟲一般,還不如各居其位的好,不過這樣下去,往后怕是會有一批不愿飛升上界,寧愿老此人間的陸地神仙長存罷……
飲一杯茶,云中君倒是懶地將這事情說出。
道人拂袖讓這立下絕地天通規矩雛形的幻象散去。
然后似乎想到了某件事情,笑道:
“對了,說來嵐洲大勝,貧道讓天工立了一座碑,諸位若有閑暇,今日可以去嵐洲一看。”
泰山府君神色淡漠,微微頷首。
太古之年討伐對手之后,大多都會做碑刻誓來做紀念,大多也只是稱頌諸神的威名,和此戰的堂皇正大,他們并不覺得意外,雖然說并不感興趣,不過這既然是眼前道人開口,賣個面子,自也無妨。
今日群仙會散去,趙離將周琰喚住,同樣將昊天神念留下。
周琰一雙眸子平淡看著昊天,氣機冷銳。
道人沒有開口解釋,只是笑著拱手,道:
“貧道趙離,是辛兒的老師。”
周琰收回視線,點頭,嗓音清冷:“周琰。”
白發道人微笑道:“久聞大名。”
“今日將將軍留下,主要是有兩件事情,其中一事,聽說周將軍和火神一戰,兵器融了,貧道此處恰好有一件兵器,將軍且看如何?”
一拂袖,銀光炸裂,一把長柄戰刃直接出現在兩人面前。
長柄處和周琰當初所用兵器一般無二,散發一股清冷寒意,刃口森然銳利,上面有著自然形成的細密陣紋。
三尖兩刃。
不過好歹是稍微有所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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