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文麗嫁了人,還生了孩子,都已經是個食髓知味的小少婦。
她的心思還是很單純的。
想事情,看問題的角度比較飄,
也不會把人想的太壞。
說白了,就是一個有著小布爾喬亞情調的文青少婦。
但她也不傻。
李老師在公交車上那一出,目的是什么她沒看出來。
這會兒卻全都明白了。
李老師尷尬的恨不得用腳趾摳出個地洞鉆進去,卻又不得不主動開口打破尷尬,
要不然一會兒的工作根本沒辦法展開:“那個……文老師,一會兒我去找人交接,你看著些孩子們,你看這樣安排行不行?”
文麗兩手插在列寧裝上衣兜里,也不說話,黑著臉直勾勾的走過去。
都錯身過去了幾步,文麗還是沒忍住,
她又轉過身,義正辭嚴的道:“李老師,都是參加gm工作的同志,大家都是有著共同理想的,不要總是拿過去舊社會的標準,套在我們年輕同志身上!我和林師傅清清白白的,沒你想的那么齷齪!”
狠狠的噴了李老師一通,文麗念頭通達了,這才揚著脖子,
像是一只剛下了蛋的小母雞似的,高傲的走過去。
李老師被罵了一頓不但沒生氣,反倒松了口氣。
她就怕文麗不開口,只要肯開口,問題還不是特別嚴重。
被罵幾句算什么,又不會掉塊肉去。
怕就怕文麗當面不開口,等回到學校,寫封告狀信,添油加醋的往上面一遞。
別說她這個班主任的職位保不住,就連工資級別,弄不好都要往下捋一把!
她可不像文麗,年輕有本事,經常拿先進,
年紀輕輕,就成了6級小學教員,一個月就能拿40塊5毛錢。
李老師熬了這么多年,勤勤懇懇,累死累活,才勉強升到5級,一個月拿上46塊錢。
眼下,她還真不敢得罪文麗。
“是!是!文老師你批評的對!”
李老師順著文麗的話頭,自我批評道:“我不該拿過去的老眼光看人,這件事,是我做差了!”
都是一個辦公室里的同事,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文麗心頭那口氣發出來,又見李老師態度也比較誠懇,
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以后注意點就是,李老師你先去忙吧,我來照看孩子們!”
李老師臉色僵了一下,才笑著答應:“哎,我這就去,這就去……”
也不怪李老師走的時候臉色不是太好看,文麗都已經打算原諒別人了,
話里話外還有點端架子,就因為多了一句’以后注意點就是’,
她原諒李老師的舉動打了折扣不說,反倒讓人覺得她有點得理不讓人。
另一邊,林放還沒進農場圍墻,就被人給攔住了。
說是圍墻,其實就是用國槐和側柏的樹枝扎成的大型籬笆墻,每隔一段距離,
就在籬笆墻上掛一盞馬燈。
一方面攔著農場外的野獸跑進農場禍禍莊稼和家禽,
另一方面也是攔著餓極了的村民跑來偷糧食。
別看農場附近挨著不少合作社,還跟紅星農場、南郊農場一起組成了紅星公社,
可論科學種植和田間管理,紅星農場始終都是穩坐頭把交椅,
合作社那邊,還是老式思維占據主流,
不管紅星農場這邊怎么傳播經驗,始終都是半信半疑的。
要是擱到往年也就罷了,偏偏這兩年是困難時期,合作社那邊日子自然難熬。
偶爾過來薅兩把糧食可以當沒看到,可最近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逼得農場只能自救,還把停了一段時間的民兵訓練給重新撿了起來。
不撿不行,再不撿起來,農場都要被薅禿了。
攔著林放的,就是負責保衛工作的工人。
農場工人全稱是農業畜牧工人,最高能拿7級工資。
保衛工人問道:“干什么的,有介紹信嗎?”
不怪工人會這么問,林放身上的衣服看起來比較醒目。
雖說也不是什么好料子的,卻也干干凈凈,沒有補丁,和周圍合作社的農民區別明顯。
林放笑了笑,道:“我是軋鋼廠的職工,帶了工作證,沒帶介紹信。我能進去看看嗎?”
“沒介紹信可不行。”
保衛工人,搖頭拒絕:“誰知道你是干嘛的?萬一農場里丟了東西說不清楚。”
林放有些哭笑不得,他空間里的好東西多的吃不完,
怎么可能會偷農場的仨瓜倆棗?
就算看上什么,肯定也是要花錢買的。
林放想了想,在口袋里摸了一下,把煙從空間轉移到里面,
他正要掏出來攀攀交情,李老師拿著介紹信走了過來,
林放見狀,動作一頓,后退兩步讓出通道。
李老師把介紹信遞給保衛工人道:“我是重型機械廠廠辦小學的老師,這是我的介紹信,我們帶學生來下農場體驗勞動。”
簡單查看了一下介紹信內容,重點查看了看那個紅戳,
確認沒有問題,保衛工人點了點頭,道:“進去吧!”
李老師收起介紹信,望向林放道:“林師傅,你怎么不進去啊?”
林放尷尬的笑了笑道:“準備不夠充分,我沒想到來農場還要介紹信,早知道我先跟師傅那里開張介紹信出來再來!李老師您先忙,不用管我,我四下看看,一會兒直接回去得了。”
李老師眼珠子轉了轉,覺得這是個示好的機會。
她道:“別啊,來都來了,這樣吧,我一會兒要去跟場部的劉副主任接洽,到時候我跟他說明一下情況……對了,林師傅,您工作證帶了嗎?”
“帶了!帶了!”
林放聽出了李老師話里的意思,他也承情:“您看,工作證肯定是要隨身帶著的!”
李老師接過工作證一看,徹底的放了心。
她沒料到,林放居然還是個正式工,那等一下就更好辦了。
李老師笑著道:“林師傅,那您稍等,我跟劉副主任商量商量,讓您也跟著參觀參觀。”
“那感情好。”
林放笑著道謝:“給您添麻煩了!”
“嗐!舉手之勞,說不上麻煩!”
李老師笑著擺了擺手,道:“那我就抓緊時間,盡量不耽誤您的事兒!”
約莫十來分鐘功夫,李老師領著一個穿著藍色解放裝的中年人走了過來。
他有著一張圓臉,戴著眼鏡,走路的時候,右手習慣性的抻在前面,
像是某種固有習慣留下的痕跡。
“劉主任,他就是我跟您提到的林師傅,來自軋鋼廠運輸隊的同志。”
李老師把劉副主任領到林放面前,給兩人介紹:“林師傅,這位就是農場場部的劉主任。”
“當不起!當不起!”
劉副主任笑呵呵的擺手道:“我就是一個副主任,幫助莫主任處理一些瑣碎工作。真正全面負責場部工作,帶領我們大步向前的,還得是莫主任!”
林放遞了根大前門過去,笑著道:“劉主任就別謙虛了,早就聽說紅星農場積極和農科院合作,對四九城乃至全國的農業發展做出了許多有益的嘗試,這在全國,可都是數得著的。
我剛剛來的時候,沒帶介紹信,被保衛同志攔在了外面。這是我的疏忽,卻也能窺一斑見全豹,可想而知農場在細節上面沒少下功夫。我想,這里面,少不了劉主任的功勞!”
“哪里!哪里!不值一提!”
劉副主任接過香油,笑容真誠了許多。
跟農科院合作,搞玻璃暖房、茶樹移植這些工作,沒他什么事,
可嚴防死守不讓外人輕易進入農場,卻是劉副主任的手筆。
起先,他還因為這個和莫主任起了沖突,后來發生的薅羊毛事件,卻證明了他的眼光獨到。
林放順嘴一提,恰恰撓到了他的癢處。
劉副主任道:“雖然我讓保衛科站好崗位,是為了防止農場被滲透、破壞。我讓場部重新拾起民兵訓練,是為了保護國家財產安全。但都是出于公心,為祖國建設小小的添磚加瓦。”
只聽劉副主任這熟悉的官腔,就讓林放有種重回前世的錯覺。
他其實頂不耐煩應付這種官樣文章,只是有求于人,不好惡了對方。
二十四拜都拜了,不差那一哆嗦。
林放順著劉副主任的話頭,笑著又捧了對方幾句,
等對方心滿意足,這才道出來意:“我聽說農場移栽了不少茶樹,不知道能不能勻給我幾棵?我們軋鋼廠食堂后面有塊空地,正好可以種點東西。等茶樹長出來,我師傅也就不缺茶喝了。”
“你真要?”
劉副主任用異樣的眼神望著林放道:“死的也要?”
“一棵都沒種活?”
林放聽了這話,心頭一顫,不由得泛起了嘀咕:’我是不是來晚了?這茶樹要全都是死的,那還真就不好辦了。’
“也不能說一棵都沒種活吧……”
劉副主任頓了頓,才道:“可也跟死了差不多。蔫頭巴腦的,怕是也沒幾天好活了!”
林放轉憂為喜:“只要沒死就成!就算不能救活,送到我師傅面前,起碼也是一個念想。您不知道,我師傅就好這一口,眼瞅著壓箱底的高碎都要斷頓了,見天兒的唉聲嘆氣!”
“哎呦喂,那可是真難受!”
劉副主任有些感同身受:“這兩年困難,飯都吃不飽,南方那邊能送過來的茶葉也都有限。要不然,我們莫主任也不會想方設法在農場里搞什么移栽。可惜啊,終究還是水土不服!”
林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劉副主任在說’可惜’的時候,
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一絲幸災樂禍的笑容。
“得嘞!你要是愿意要,那些茶樹,我就做主送給你了!”
劉副主任大手一揮,道:“要不然,我們處理起來也麻煩。直接挖坑埋了說出去不好聽,留著等它慢慢枯萎腐敗,占地方不說,還容易耽誤事兒。”
“不!不!”
林放連連搖頭道:“該怎么就怎么,咱們還是公事公辦。您這茶樹苗多少錢買的,我給您多少錢!就是可能要麻煩您找人幫我個忙,得把樹苗給我送到城門口,我才好找人帶回去。
不過,劉主任,我可得跟您討個人情,這運費,您看是不是就給我免了?”
“這樣啊……”
劉副主任表面在沉吟,心里卻十分高興。
運費才幾個錢?大頭都在樹苗上。
林放這表面上是在跟他討人情,其實幫了他一個大忙不說,還幫農場挽回了不少損失。
隨即,劉副主任親自帶著林放去茶園轉了一圈。
茶園里的茶樹并不都是死的,至少黃岑茶就長的好好的,
完全是茶樹在冬天正常的模樣,茶芽枯焦、茶花脫落,
里面還套種著些果樹,只是看不出是什么品種。
而另一邊,特別規劃出來的區域,就是另一番景象,
茶樹枝枯葉落,看起來全都跟枯死了差不多。
就算有些沒枯死,怕是也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氣,很難熬到開春。
林放看到這一排上百棵茶苗,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哪些是徹底枯死的,哪些是半死不活,
他完全看不出來。
又不能直接丟進空間里,林放只能硬著頭皮對劉副主任道:“劉主任,茶樹苗的情況,比我想象的要嚴重的多啊!”
劉副主任也有些尷尬,他也沒想到,也就是落了兩場雪的功夫,
雪一融,這些茶樹苗全都變成了這個德行。
林放想了想,道:“這樣吧,劉主任,這些茶樹苗我還是原價收,不過您看看能不能給搭些果樹枝,也不用多,一樣給一根小枝就成!果樹錢我也照付!”
劉副主任眼睛一亮,他本以為茶樹苗的事已經要告吹,沒想到峰回路轉,林放還是愿意收,
這人情,可就給大了。
任誰都知道,這些茶樹苗拉回去,只能當柴燒。
林放愿意出錢,分明是給他面子。
“嗐,林師傅,這您不就外道了嗎?”
劉副主任大手一揮,道:“不就是掰兩根樹枝嗎,哪兒能跟您要錢?我們場部自己燒坑都經常這么干,跟您要錢那不是打我臉嘛?”
“不!不!錢可以少給,不能不給!”
老太太有意無意點過的話,林放可是記著呢。
為了不犯錯誤,錢必須得給。
兩人一個不肯要,一個一定給,推據了半天,最后還是折中了事。
最后,一堆茶樹苗,連同一堆各色果樹枝,劉副主任一共收了林放25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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