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推著自行車一進后院，就撞見二大媽在晾衣服。
看衣服的款式，分明就是劉光福早上出去那會兒穿著的那一套。
走近些，他分明聽到二大媽在念叨：“這死孩子，就是欠收拾！
棒梗昨天才掉河里，今天你還往河邊湊，真是不學好！
等你爸回來，還得收拾你一頓！”
劉光福顯然是沒敢跟他媽說實話，要不然，
二大媽這會兒就不是念叨，而是罵街了。
林放拉了一把差點笑出聲的婁曉娥，瞪了她一眼，
他道：“娥姐，你要說漏了嘴，我可得把你給賣了，別忘了，咱倆可是共犯！”
“誰跟你共犯！”
婁曉娥白了林放一眼，顯然有些不依：“我可什么都沒做，都是你干的！”
“嘿嘿！”
林放得意一笑，道：“娥姐，你不會不知道，知情不報，坐視不理，是什么下場吧？
我不管，反正消息要是走漏，我就把你供出來！我就說，都是娥姐指使我的！”
“我呸！不要臉！”
婁曉娥狠狠白了林放一眼，抱著收音機進了正房去跟老太太告狀，
她嚷道：“老太太，你也不管管放子，他凈欺負我！”
“娥子回來了？”
老太太樂呵呵的笑道：“你說什么？我聽不見！”
“哼！”
婁曉娥嘟著嘴，把收音機放桌上，氣呼呼的道：“老太太，你就慣著他吧！”
老太太看到桌上放的東西，哪里還顧得上婁曉娥的嘮叨。
她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忍不住埋怨跟著進門的林放：“大孫子，都說了不要買，
你怎么又買了這么個玩意兒？又不能吃，又不能喝，浪費錢！能不能退了呀？”
“退不了！”
林放笑著搖頭道：“百貨大樓買的，好好的，又不是壞了，怎么可能給退？
奶奶，您坐著，我給您調個臺，您聽個樂子！”
他說著就給插上電調臺。
上海131雙龍戲珠版有兩個調臺按鈕，能收4個波段。
其中中波MW一個，短波SW三個。
剛開機需要預熱一會兒，收音機發出了滋滋滋的聲響。
老太太耳朵這會兒可靈了，她問道：“大孫子，我怎么聽這聲不對，
該不會是壞的吧？你趕緊給拿去退了！”
“奶奶，沒壞！”
林放笑著解釋道：“買的時候人說了的，剛開機的預熱，發出這種聲音是正常的，
一會兒就好了！”
“沒聽說過！”
老太太扭頭對婁曉娥道：“娥子，這孩子指定讓人給蒙了！”
婁曉娥還氣著呢，她翻著白眼道：“那還不是你給慣的！”
“你說什么？我聽不見！”
老太太扭頭又去看林放，越看越是滿意，這大孫子又懂事又孝順，可真好！
中波靈敏度很高，林放調沒一會兒，老太太就讓他停下，說要聽這個臺。
收音機有四個喇叭，音質很好，在林放聽來，不比后世一般的音響差。
林放見老太太愿意聽，也就不再擺弄。
他對婁曉娥道：“娥姐，你的東西不拿回去收拾收拾？這馬上中午了，你該回去做飯了。”
“要你管？”
婁曉娥起身道：“我在我們家從不做飯！”
她說出這種話，林放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婁家可是大資本家來的，解放前，排場之大，在四九城那也是說得著的。
哪怕是經過了改造，遣散了大批仆從，家里也是有廚師，有保姆的。
他們家就婁曉娥這么一個女兒，說是掌上明珠也不為過，
十指不沾陽春水，不會做飯那是常規操作。
“可憐見的！”
林放故意做出同情的姿態，道：“你那是不會做吧？不像我，隨隨便便能做幾十道。
算了，我也不留你了，免得你給我添亂！”
婁曉娥本來是要走的，早上蹭了一頓也就得了，總不能中午再蹭一頓。
可一聽林放這話，婁曉娥還不走了，她一屁股坐下，道：“我倒要看看，你中午能做什么好吃的！
幾十道菜的大宴我又不是沒吃過！”
拌嘴歸拌嘴，老太太可不允許浪費，她道：“大孫子，奶奶想吃面條！”
“老太太！”
婁曉娥一聽這話，頓時不樂意了，她嗔道：“哪有您這樣拉偏架的！
放子說他要做幾十道菜呢，您吃什么面條呀！我才不吃面條呢！”
老太太樂呵呵的道：“我想吃面條了。面條多好，養人！
外面有些人想吃還吃不著呢！我看街上，有些人都浮腫了。
老天爺不給活路，這日子不好過喲！”
婁曉娥聽的莫名其妙，感覺老太太東一句，西一句的，還都不挨著。
她道：“老太太，您說什么呢？我怎么聽不懂啊！”
老太太看了林放一眼，見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心覺滿意。
她笑瞇瞇的道：“你就是個傻娥子，什么都不懂！”
要不是老太太提醒，林放還真沒注意這個細節。
他出門的時候，是覺得看到的人都有點胖，卻也沒多想。
只以為是四九城的生活條件比較好，大家的日子都還勉強過的去。
老太太一句驚醒夢中人，林放這才明白過來，別人不是胖，那是浮腫！
是營養不良導致的！
光吃米面，缺少油水補充，本來就夠艱難的了，如今主糧都不夠了，
又要摻雜代食品，淀粉攝入量也不足了，難免開始浮腫。
林放開火做飯，炒個雞蛋弄個肉，別人頂多說上兩句。
他要真做個幾十道菜，弄上七個碟子八個碗，那可就不是拉仇恨了。
“厲行節儉，杜絕浪費”的標語可就在刷在胡同口上呢，他這叫頂風作案！
“奶奶，我給您做面條！”
林放從善如流，他道：“咱中午吃炸醬面，肉鹵的！”
“好！好！真好！”
老太太滿意的眼睛都瞇上了，她笑瞇瞇的道：“那你面條可得煮軟乎點兒，硬了不好嚼！”
“好嘞！”
林放答應一聲，道：“奶奶，要不，下午咱們去趟醫院吧，我給您定一副假牙。
您要是裝了假牙，啃骨頭都不費事！”
“不去！不去！”
老太太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臉上還露出一點怯意：“我好好的，去醫院干嘛，
咱不花那個冤枉錢！”
林放見狀，心頭若有所思，卻也沒有再提這茬，非逼著老太太去醫院。
他笑著道：“得嘞，那趕明兒我找個大夫幫您量量尺寸，做好了給您帶過來總成了吧？”
“你哪兒認識什么大夫呀！”
老太太笑著搖頭，只當林放是在寬慰自己。
反正只要林放不帶她去醫院，她就不怵。
人都入土大半截了，做什么假牙，又不是不能湊合著活，反正打死不去醫院！
眼見著祖孫倆嘮著嘮著，就敲定了中午吃炸醬面，
婁曉娥縱然有千般不愿，也不好再反對。
她一個蹭吃蹭喝的，非要吃幾十道菜，那可就太討人嫌了，
不被打一頓，也得被人給攆出去。
做炸醬面的醬有兩種，一種是黃豆醬，一種是甜面醬。
黃豆醬是用黃豆做的，煮熟之后均勻的攤在涼席上，拌上面粉，在室溫條件下自然發酵，
每天都要翻動，等個三五天長出霉菌就可以倒進醬缸里放入鹽拌勻進行鹽化，
完成以后蓋上紗布遮擋灰塵，只讓陽光撒入醬缸，
每日翻動、晾曬，一個月左右，就能做成一缸黃豆醬。
有些人做黃豆醬的時候，還會往醬缸里放西瓜、青花椒或是香椿葉增添風味。
林放在空間里做了幾缸黃豆醬，就分別做了放了青花椒和沒放的。
空間里沒有香椿樹，也沒有西瓜，以后等種出來可以嘗試。
甜面醬可以直接用面粉做，但普通人家沒那么講究，
一般是把吃剩的饅頭捂著發酵，任由其發酸長出霉菌，
再放在太陽下面曬個幾天，最后掰成塊泡進鹽水里，放點老面頭進行二次發酵，
中間可以加面粉，也可以不加，加面粉得加蒸熟了的，
一般經過一周左右的晾曬，就能得到甜面醬。
林放沒做甜面醬，索性就用黃豆醬來炒炸醬面的醬。
他先選了一塊五花三層的豬五花肉，切成指甲蓋大小的肉丁，
加了蔥姜蒜放進油鍋里炸炒，然后放進稀釋了的黃豆醬，
小火慢熬，過個十來分鐘，就得到了一鍋肉皮紅亮，香味四溢的豬肉丁炸醬。
林放做好炸醬盛進碗里，想著空間里對蝦多的都快泛濫了，
干脆，他又取了對蝦，用對蝦、里脊、竹筍，又炒了一份三鮮炸醬。
弄完這些，他才開始煮面。
面是自己活的，加了幾個雞蛋，林放沒做蛋清分離，直接用了全蛋。
活出來的面有點偏黃，煮出來的時候，就沒那么明顯了，
不過看起來還是有點像是加了雜面的二合面。
面分兩次煮的，老太太那一碗煮的比較久，另外兩碗直接丟進空間里來個快進。
林放把煮好的面撈進了三個大碗里，開始往里面加菜碼。
黃豆芽、綠豆芽、黃瓜絲、蘿卜纓子、辣疙瘩絲，圍成一圈，
老太太那一碗，先澆上三鮮炸醬，再澆一勺豬肉丁炸醬。
婁曉娥和林放自己那兩碗，他又給丟進去幾顆剝好的新蒜，這才澆上豬肉丁炸醬的肉鹵。
完事之后，林放把老太太那一碗給端出去，順便指使婁曉娥干活，
他道：“娥姐，把咱倆的面端出來，我這一碗是老太太的！”
“就知道指揮我！”
婁曉娥瞪了林放一眼，卻還是乖乖的進了里屋端飯。
她看到屋里不但多了個土灶，還多了條炕，不由得就多看了幾眼。
老太太的房間她以前來過好幾次，多少還是熟悉的。
沒想到一段時間沒進來，屋里居然發生了這么大的變化。
“放子，你把老太太房子給改了？怎么還多了條炕！”
婁曉娥端著碗出來，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好奇，她道：“你啥時候改的，我怎么不知道？”
“有段時間了。”
林放從婁曉娥手里接過面碗道：“我奶奶年紀大了，容易腳冷。
夏天還好，到了冬天太受罪。我一早就想幫奶奶起條炕的，可冬天冷，請不到人。
一開春，我就跟街道上打聽到了一位七級工的泥瓦匠老師傅，就給起了個炕。”
“你可真行！”
婁曉娥一邊不得不佩服，一邊扭頭對老太太道：“老太太，怪不得你這么偏心。
放子這么孝順，活該你偏心他！”
老太太夾著面條正要往嘴里塞，一聽這話，高興的面條都顧不上吃，
她樂呵呵的道：“我大孫子最孝順了！我可得多活兩年！”
“老太太，您不用擔心！”
婁曉娥吃了口面，滿足的眼睛都瞇了起來，她道：“就沖放子這做飯的手藝，您也能長命百歲！”
炸醬面是家常的不能再家常的普通食物。
婁曉娥可不愛吃這個。
即便是要吃，那也得去大柵欄，那里有家專做炸醬面的面館，炸醬面那叫一個地道。
今天吃了林放做的炸醬面，婁曉娥直接就把那家地道的炸醬面館丟進了爪哇國。
從今往后，吃炸醬面，她只認林放這一口！
一碗吃了不過癮，婁曉娥先把面條摟了個干凈，
她扒著剩下的菜碼，眼巴巴的望著林放道：“放子，你這面做的也太好吃了，你再給我下一碗！”
林放斜了婁曉娥一眼，道：“我奶奶說要吃面條的時候，你不是說你不吃的嗎？
怎么……這會兒一碗都還不夠？”
“哎呀！你這人！”
婁曉娥可不知道“道歉”兩個字怎么寫，她只會耍賴和砸錢：“吃你一碗面怎么了？
大不了我請你吃好的！同春園、烤肉季、全聚德、東來順，只要你說的上來，我全都請了！
放子，再幫我煮一碗！我看你那灶上有兩碗不一樣的肉鹵，你再幫我換一種！”
“嚯！你眼睛可夠尖的！那一碗可是我給我奶專門炒的三鮮炸醬。”
林放道：“給你再做一碗也不是不行，不過你記住你說的，我說得上名字的，你全都請！
這四九城，吃飯的地兒可不老少！”
婁曉娥把胸脯拍的亂晃：“放心，我婁曉娥說話算話，我請了！”
“得嘞！”
林放強行扭轉視線，起身又給婁曉娥下了一碗。
老太太吃的面條要松軟些，卻因為加了雞蛋的關系，又多了一點點韌勁。
她沒吃出來，卻感覺這頓面條說不出的合胃口。
等林放又做了一碗端給婁曉娥，老太太也夸起了林放：“大孫子，你今天做的這面特別好！
我吃的特別舒服！以后你在家咱就不炒菜了，就做面條，我就喜歡吃面條！”
“奶奶，咱不浪費也不用天天吃面條吧？”
林放有點哭笑不得，他道：“好歹，咱也吃點餃子、湯圓什么的，您說是不是？”
“都好！都好！”
老太太樂呵呵的點頭道：“只要我大孫子做的，我都愛吃！”
婁曉娥顧不得吐槽，兩眼放光的把碗摟到自己面前，呼哧呼哧的直往嘴里塞。
都已經第二碗面，婁曉娥照樣給吃了個精光。
吃的時候舒坦，吃完之后就有點受罪了。
她直接就躺在了于麗的那張床上，哼哼著起不來了。
林放把碗拿出去洗了，給老太太泡了杯茶，他道：“奶奶，您歇著，我出去轉轉。”
“我的呢？”
婁曉娥這會兒實在動不了，當不了林放的跟屁蟲，
可她也有說道，想使喚林放給自己泡茶。
林放調笑道：“我就算給你泡了，你也喝不著不是？你看你，動都動不了！
豬都不敢吃這么多！我給你泡了茶也是浪費，等你能動的時候，自己泡吧！”
“你……過分！”
婁曉娥想要罵人，林放卻跑的飛快，她只好跟老太太告狀：“老太太，您看著沒？
放子平時就是這么欺負我的，還罵我是豬，您也不管管！”
“你說什么？我聽不見！”
“得嘞，說您大孫子不好，您就啥都聽不見，哼！”
林放推車出了院子，開始滿四九城的溜達，到處掃酒。
反正現在酒還沒開始限購，只要商店里有的，甭管什么白酒，他全給買走。
只是一般的商店，好酒存貨也不多。
頂多也就是有個幾箱。
存貨最多的，還是銷量最大的散酒。
散酒直接就裝在一個大酒壇子里，有人買，還得自帶瓶子。
這時候，售貨員會拿起一個竹子做的酒提子，掀開蓋子，往酒壇子里一探一提，
再把漏斗往酒瓶子上一套，一倒，這散酒就算是賣出去了。
別看是散酒，質量也不差。
可不是后世有一段時間勾兌的劣酒、假酒。
林放轉了一圈，把手上的酒票全給用光，這才算是告一段落。
該說不說，同樣是四大名酒，還得是茅臺最貴，一瓶就得5塊5。
同樣是四大名酒，西鳳、汾酒、瀘州大曲，價格還不到它的一半，才2塊一瓶。
酒票上只寫著白酒一斤，可沒限定具體哪個牌子。
林放只好忍痛大部分買了茅臺，剩下的其他四大名酒一樣分配一些。
手上的酒票全用光，林放統共也才只買到了不到三百瓶白酒。
其中茅臺就買了一百八十瓶，西鳳、汾酒、瀘州大曲一樣買了三十瓶。
想想關葆存了足足一屋子的汾酒，林放只能對存酒前輩送上自己的濃濃敬意。
他都不知道關葆是從哪兒搞到的那么多酒票。
要知道，從建國初，酒就是憑票供應的，那時候還不是現在的印刷版酒票，
就是單純的手寫票據。
林放琢磨著，是不是什么時候再去關葆老爺子那邊一趟，
就算他沒有酒票勻給自己，也能探探口風，從別的地方搞點酒票。
總不能，泡虎骨酒，還得先自己釀酒吧？
好像……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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