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我和李三沓子商量了一下,覺得這乞丐腿上患了如此惡疾,勢必難以下地行動。
不如干脆昧心貪了他的銀子,管他和那吳家藥鋪有什么糾纏瓜葛,又與我等何干?
就算此人這人日后想要報復,也無處尋俺們去,所以……”
“所以你就和李三沓子按照那瘸丐話中的指點,將那枚銅錢含在口中,接著就拿著兩塊碎銀急急忙忙得跑回賭檔里去翻本了不是?”
見鄭二孬畏畏縮縮得點頭確認,楊從循頓時就是一聲怒喝。
“你二人真是鬼迷心竅自尋死路,連死到臨頭都不自知!
那瘸丐早就算到你們兩個小人會不講信用昧下他的銀子,一早就在那上面下好藥了!”
原來那瘸丐自知傷重難行,擔心托付取物之人見財起意,私自昧下那兩塊碎銀子的腿錢。
于是他就假惺惺得拋出一個“將銅錢含在嘴里去賭馬吊會只贏不輸”的誘餌,引誘鄭二孬兩人拿錢去賭。
屆時只要鄭二孬兩人在賭場上先贏后輸,自然就會想起先前瘸丐口中‘這贏錢法只有一柱香的期限’。
而后這倆人就會心甘情愿得替瘸丐去吳家藥鋪吳掌柜處拿取瘸丐事先訂好的貨物,最后以此取信瘸丐,求其傳授真正的贏錢法術。
其實瘸丐交給鄭二孬兩人的那枚銅錢‘并無什么蹊蹺’,被做手腳的其實是那兩塊碎銀子。
只因鄭李二人在輸光身上的錢財后,僅僅過了小半個時辰,便再度帶著兩塊碎銀返回賭檔扳本,這銀錢未免也來得太過蹊蹺。
敢開賭坊的莊家主人一定不擔心收到賊贓,不過他們卻怕鄭李二人手中的銀子有假!
因此方才轟他們離開的賭坊主人必定會先要過這倆人手中的碎銀驗看真假。
只要賭坊主人把碎銀子放在嘴里一咬,這銀子上沾的秘藥就自然而然得進了那賭坊主人的肚子。
須知這‘馬吊’是當時花樣最為繁復的一種博戲,不但要比輸贏,還要看和牌時成牌的花色。
有可能一連和上十把小牌也不如對方和一把大牌贏得錢多。
那賭坊主人一早就舔吃了碎銀上專門擾人心神的秘藥,此時正一下接著一下得犯迷瞪,如何還能在牌桌上算計過同樣精于此道的鄭李二人?
這樣對賭下去,豈不是輸多贏少?
至于這贏錢法子為啥只有一炷香的時限……還請仔細想下,這世上哪個賭徒在贏錢之后不是用力拍桌大叫歡呼的?
一個在贏錢之后還一聲不吭,只是死命抿著嘴一個勁眉飛色舞的賭徒,真是越看越覺得詭異。
因此賭不了幾把,輸紅了眼的賭坊主人就會用力一拍桌子,大聲招呼周圍的手下上前掰開鄭李二人的嘴巴查驗,看著倆人嘴里是不是偷偷藏著馬吊牌。
事情一旦鬧到這個地步,哪里還有人能賭得下去?
所以要不了一炷香的時間,這兩人就得慌慌張張得從賭坊中跑路。
屆時早就被贏錢法術吊足胃口的兩人就會主動想起瘸丐取貨的要求,進而急急忙忙得替他跑去吳家藥鋪跑腿。
“那一日小人剛剛摸起一副‘混一色’,還沒等小人推牌叫和。
坐在小人對面的王大郎卻用手將桌一拍,睜眼混賴小人在嘴里偷藏竹牌,非要讓小人張嘴給他瞧上一瞧。
小人見那王大郎的手下全都一個勁得陰笑著從四周慢慢圍攏上來,這心下一急,就猛一抬腳踹翻了賭桌,與李三沓子一同趁亂逃了出來。”
據鄭二孬交待,他和李三沓子離開賭坊之后,在街上一連尋了四五個人問路,這才兜兜轉轉得尋到那間開在陰暗小巷中的吳家藥鋪。
然而就在鄭二孬兩人沖藥鋪吳掌柜報上那句‘替丐瘸子取兩月前訂下的貨’的口信之后,本來還算氣度沉穩的吳掌柜突然就面色大變,上前一把扯住兩人的袖子,不由分說得把鄭二孬兩個拖進了內室。
之后這人又回身將房門死死的拴上。
“在急匆匆得丟給俺們一個用青布包的嚴嚴實實的包裹之后,那個吳掌柜氣急敗壞得讓俺們轉告那個躲在鎮外破磚窯中的瘸丐,說最近朝廷搜查太嚴,單子上列的東西就只找到這些。
之后他又丟把一小包沉甸甸的銀子丟進俺的懷里,讓俺把這些剩下的銀子退還給瘸丐,還說他從今往后再也不想跟俺們這些‘造畜’的妖人扯上什么干系。”
“楊兄,方才我就有些好奇了,這個‘早畜’又是什么東西,為何你一聽見這倆字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難道這世上還有晚畜么?”
小狐貍的疑問逗得楊從循“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兄弟你有所不知,這鄭二孬口中的‘造畜’與家養的牲畜無關,乃是江湖上一種專門下藥害人的邪術!
楊某下山之前,師父曾再三叮囑過,讓一路上吃喝住宿都格外警醒些,千萬不要稀里糊涂得著了人家的道兒。”
聽楊從循講,這‘造畜’邪術就是將一種極其特殊的毒藥混在飲食之中,再哄騙他人將這些被下過藥的食物吃下。
吃著吃著,這些被下了藥的人突然就丟下食物往地上一滾,最后變成豬羊一類牲畜。
這時下藥‘造畜’的妖人就會從藏身的暗處出來,將受害者變成的豬羊混在尋常家畜群中一起趕出城去。
等‘造畜’妖人把受害者逐一趕到城外,就會給他們集中喂食解藥,令其再度變回人形,在將其拐賣給早就等候在此的人販子。
“聽師父說,這些‘造畜’妖人專門挑年輕美貌的女子和兒童下手,在長江兩岸為禍甚烈。
甚至在某些偏僻府縣,這新官到任第一件事便是發下水火簽,讓堂前捕快們領著簽子去路口通衢等處嚴查造畜妖人。
一旦拿到人犯,即刻就在城中熱鬧處梟首示眾,如此方可暫時打壓那些妖人的喧囂氣焰,以此保護地方綏靖太平。”
說罷,楊從循用空著的左手撓了撓腦袋。
“家師說他當年在南方游歷時就曾在投宿的一處客店里親眼見過疑似施展造畜邪術的妖人……不過家師他當年碰上的,好像不止是造畜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