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黎景天看著云嵐這般無比鄭重的模樣,心中忽然有些發慌……
只聽得云嵐一字一句地說:“我的女兒云嬈,也是你的女兒。”
黎景天的腦中好似有什么東西轟然倒塌了……
“怎么會?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黎景天不敢置信地看著云嵐。
云嵐與云嬈二人之間的母女關系,黎景天也是從云煙昨日的介紹才得知。
而云煙未免大家日常話語而不小心提及“丈夫”、“父親”這些字眼而引得云嵐和云嬈二人尷尬,就私下里叮囑過黎景天等人,當著二人的面要盡量避開這些字眼。
云嵐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云嬈的父親,甚至是與云嬈相認,也并未告知云嬈的父親是誰。
云嬈也不曾問起。
因為凌云城以前的規矩是,雪使在被梵天宮放棄之前,是不能失去貞潔的。
云嵐卻是在參加雪神節試煉之前,就懷孕生子了。
這已經是壞了規矩,所以,這件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就算是風云兮后來廢除了這一條規矩,但云嬈的父親一事,誰也沒問。
黎景天只從云煙那里聽得一些只言片語,都是云煙叮囑莫要不經意說錯話,而惹了云嵐和云嬈母女倆心里不快。
黎景天本不是多話之人,就算是云煙不叮囑,他也不會在云嵐和云嬈面前多話。
而此時此刻,黎景天震驚于自己竟然是那一個神秘的男人!
他竟然是云嬈的父親!
云嵐蒼涼而又無奈一笑,她陷入回憶之中,緩緩地訴說過往……
“那一夜在客棧,后半夜的時候,暴雨不止,電閃雷鳴,我驚魂甫定,因而沒有睡著。”
“一道驚雷響起,我忽然聽到你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不由得擔心地跑到隔壁去查看。”
“卻見你魔怔發狂,在房中胡亂打砸。”
“你救我于水火,我也不能坐視不理,本是想點你穴道,助你冷靜。”
“但是,你見我出現,舉動更是瘋狂……”
“你喊我‘妹妹’、‘師妹’,抱著我不放。”
“我知你大概是錯將我認作你苦心尋找的人了,見你那般萬分痛苦之狀,我感同身受,便不忍心推開你。”
“再之后……”
說到此處,云嵐收了聲,只靜靜地看向黎景天。
黎景天身形不穩地后退了好幾步,他滿目震驚地看著云嵐,嘴里喃喃著一句話,“那一晚,竟然是……真實發生過的……”
那一晚的后半夜,黎景天至今都只記得斷斷續續的畫面。
他只記得那一夜的雨很大,打在屋瓦之上噼啪作響。
雷聲大,閃電強。
時不時就有一道閃電劈入屋內,照得漆黑的屋內亮如白晝。
而在閃電光至之時,黎景天就能夠看到一張明艷嬌媚的臉,那是他求而不得之人的臉!
黎景天一直以為那一夜的纏綿悱惻,是他做的一個椿(同音字)夢。
因為所有的感覺都是那么的不真實!
而在翌日醒來,雨過天晴,夢過無痕。
他獨自一人在凌亂的房中醒來,看到滿地殘破的桌椅杯具,他知道自己昨夜定然又魔怔發狂了。
他揉著脹痛的頭,回想不起太多夜里的事情,只記得一些溫香軟玉在懷,斷斷續續的畫面。
他就將那些畫面,當成了自己做的一個椿(同音字)夢。
這些年,他一直不敢回想那一夜,因為他恨自己,竟然夢見自己唐突了云煙!
黎景天初見云煙,便對她一見鐘情。
但是,他從未對云煙有過任何的非分之想!
見云煙和東方京墨在一起,黎景天也是真心祝福。
因為他知道云煙對自己無男女之意,也知道自己給不了云煙想要的幸福。
他做不到滿心只裝著云煙,只全心全意對云煙好。
只因他在遇見云煙之前,就已經虧欠了黎半夏。
雖然二者一個是男女之情,一個是兄妹之情,不能混為一談。
但是,在黎景天的心里,若是沒有找到黎半夏,他是不能夠心安理得地只顧自己談情說愛,他更做不到不顧黎半夏的生死,只一心一意寵愛自己心愛的女子。
因為一旦有一絲半點關于黎半夏的消息,他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心愛之人,前去尋找黎半夏。
所以,黎景天心知自己做不到兩全,只得將自己對云煙的傾慕情意深埋心底。
那時的黎景天,也不過是一個剛剛弱冠的成年男子而已,而他從小因為弄丟了黎半夏,就背負著沉沉的心理負罪感。
加之傾慕云煙卻又求不得。
日積月累之下,黎景天的性情就慢慢地變得越來越孤僻古怪了。
而黎景天魔怔發狂,就是因為心里背負了太多又不愿傾訴。
每每在抱著巨大希望尋找黎半夏而又大失所望之時,因著某一個引子而爆發了出來。
那一夜,狂風暴雨,電閃雷鳴,加之黎景天上半夜入睡后就噩夢不斷,驚醒后就發了狂……
而發狂之后的黎景天,他會做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清醒之后,也不會太記得發狂時做過什么。
“我……我……你……”黎景天慌亂地看著云嵐,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他也無從解釋。
黎景天吞吞吐吐好一陣,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他頹然地低下頭,又靜默了半晌……
末了,黎景天抬起頭,雙目發紅,他滿臉愧疚地看著云嵐,道了一聲:“對不起。”
雖然道歉是最徒勞無用之舉,但是,除了道歉,黎景天也不知自己該如何做。
并且,他卻是確實也欠云嵐一個道歉。
因為是他在發狂之時,錯將云嵐認成了云煙。
他發狂就會失去理智,因而做錯了事……
云嵐神色認真且執著地看著黎景天,“你不必向我道歉,那一夜,我是自愿的。”
說著,她卻忽然自嘲一笑,“說來你也許不信,當我倉惶逃出廂房向你求救之時,因為你毫不猶豫地帶我離開迎春畫舫,在那一刻,我發現自己竟莫名地心動了。”
“所以,在那一夜,就算是我知道你是把我認作了別人,我也沒有推開你。”
“我這一生,循規蹈矩,按部就班,極少做出什么瘋狂之舉。”
“那一夜,算是我此生第一次豁出去而為之。我愿意那般做,我也從不怪你。”
“我猜你有你的難處,而我也有我的苦衷,我們是同病相憐。所以,事后我匆匆離開,不問過去,不盼將來,就當是一場無痕醉夢。”
“只是,我沒有料到,我會懷上孩子……”
話到此處,云嵐頓住,又是無奈一笑。
“我本想忘卻那一夜,可這個孩子的到來,時時刻刻在提醒我,那一夜的荒唐之舉!”
“我出不去凌云城,就只能想辦法生下孩子,再做各種各樣的掩飾,讓這個意外出現的孩子,能夠平安地在凌云城里活下去。”
“若不是云煙和云兮的到來,凌云城解不了困境,此生,我怕是都找不到你。”
云嵐并不知黎景天的身份,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當時從未想過以后,因為她覺得自己與黎景天,沒有以后。
不管黎景天的身份如何,于云嵐而言,是她自身背負的枷鎖與責任太多。
她是凌云城的雪使,就沒有自由可言。
若是被選入梵天宮,更是不能婚嫁,只能孤獨終老。
所以,對于男女情愛,云嵐從不憧憬。
那一場邂逅,云嵐只當是上天的饋贈,因此,她不悔將自己交付給黎景天。
從不叛逆的人,一旦叛逆起來,氣勢兇猛!
云嵐是抱著飛蛾撲火的心態,只求短暫的燦爛絢麗,不求長久的歲月靜好。
因為她當時以為,她的未來,不可期。
而到得如今,云嵐竟然還有機緣再見到黎景天。
她忽然發覺,這一切好像是上天早已經安排好了的。
她們這些人,好似互相之間都有一條線在牽扯著,最終將所有人都牽引到了一起。
云嵐從懷里拿出一方錦帕,遞到滿目震驚的黎景天面前,她道:“我離開之時,帶走了你的一方錦帕,原是想要留個念想。”
說著,云嵐的臉上泛起紅暈。
黎景天伸手,顫抖地拿起那一方錦帕。
原是他自己的隨身之物,他如何不認得?
只是……
這一方藏藍色的錦帕之上,卻有點點暈染開的暗紅色印記,看起來就像是一朵朵暗紅色血梅。
黎景天疑惑地看向云嵐。
云嵐紅著臉解釋一句,“這是我的……處子血。”
話落,云嵐轉頭側目,不好意思再看著黎景天。
她那時在臨走前,想要帶走黎景天的一樣東西,留個念想。
卻發現散落在床榻之上的一方藏藍色錦帕之上,恰好有滴落的處子血。
錦帕是黎景天的,又染上了她的印記。
也算是二人曾春風一度的見證了。
故而,云嵐帶走了這一方錦帕。
黎景天聽聞云嵐的話,當即面色爆紅,腦中“轟隆隆”作響……
而拿在手中的錦帕,頓時像一枚燒紅的鐵石一般,灼熱滾燙。
他拿著燒得慌,卻又不敢丟了。
此時此刻,黎景天不好做何感想舉動,他滿心滿腦都鬧哄哄的,情緒太多,根本理不清。
云嵐沒有聽到黎景天再說話,心中一痛。
她再次見到黎景天,得知黎景天就是云煙的師兄,心中當即也就明朗了。
那一夜,黎景天抱著云嵐,喚了無數聲“師妹”,而這個師妹,必然就是云煙了。
云嵐與云煙是孿生姐妹,二人容貌上的確極難分辨出差異。
是以,黎景天在那一夜看到未蒙著面紗的云嵐出現,就將云嵐認作了云煙。
昨日再見黎景天,云嵐就知自己在那一夜是成了云煙的替身。
云嵐的心中苦澀不已。
但她早知自己是被黎景天當做了某人的替身,因而得知真相,也不是不能接受。
再者,她現今年歲,早已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對很多事,都看得開又看得淡了。
此時的云嵐,只覺母女姐妹親情,比男女之情,要重要數倍!
她可以忍受自己孤獨無伴,卻無比珍視身邊那失而復得的親人們。
云嵐轉回頭,目光坦蕩地看著黎景天,“今日事,我只是想要確認那一夜的人就是你,尋求一個真相罷了,你無需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還有就是,云嬈是你的女兒,我想你有權利知道這件事,故而告知于你。”
“想必此時你心中的思緒可能紛亂繁雜,我給你時日思慮清楚。”
“到時,你若是愿意與云嬈相認,你我再商談如何告知于她。”
“云嬈這孩子從小也吃了不少苦,你若是無心認她,往后就不要打擾她。”
“你若是愿意認她,往后就不得虧欠了她。”
提及云嬈,云嵐的語氣就從故作大度轉為嚴肅苛刻,展現的是一個母親對女兒的強勢愛護,容不得其他人傷害女兒半分!
云嵐自己可以受委屈,但她看不得云嬈受委屈!
“我……你……”黎景天又是吞吞吐吐,他此時心中腦內亂得根本無法理智思慮。
他皺著眉頭,忍住敲碎要爆掉的腦袋的沖動,對云嵐說道:“你等我想明白,我會給你一個合理的答復。”
黎景天并不是事后不愿負責人之人。
只是他今日聽聞的真相太過于匪夷所思而又不敢置信。
他需要時間理清楚這些紛亂繁雜的事情。
“好,我等你。”云嵐狀似從容一笑。
她的心中腦內,同樣也很亂。
二人往兩個方向,一前一后地離開了……
而躲在園子外偷聽的風云兮,神色唏噓又無奈。
大姑母與二師伯的這般故事,真真是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