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驟雨,愁云慘淡。
一支商隊陷在泥濘中。
米諾維奇坐在車轅上,雨水順著他佩戴的漁夫帽的邊沿迅速淌落,形成了一道水簾。
他扯著嗓子大喊:“見鬼,我們必須找個地方躲雨。圖多,距離你說的那座小鎮還有多遠”
騎著駑馬,有著一臉旺盛胡須的中年男人抓了抓濕漉漉的亂發:“我記不清了,大概不遠了吧……我已經二十年沒有回來過了。”
顯而易見,這個含糊不清的答案并不能令米諾維奇滿意。
他破口大罵道:“該死,你這個腦子里塞滿大便的蠢貨,連這點事都記不清楚。”
圖多聳了聳肩,不以為意道:“是你為了躲避商稅才決定走這條小路的,實際上它不僅偏僻還流傳著種種不詳的傳說,一般情況下根本沒人會經過這兒。”
一個穿著破舊亞麻長袍的男人握著銅制十字架皺眉道:“別吵了先生們,我覺得我們當務之急是先搭建營地,馬兒們可經受不起這么大的暴雨。”
米諾維奇扯著嗓子大喊道:“馬洛夫先生,這里連片遮雨的樹葉都沒有,你告訴我怎么搭建營地拆了車板嗎”
“該死的雜碎,你們居然還坐在車上,趕緊給我滾下來去看看那些貨物有沒有被淋濕!”
作為一名威尼斯商人,米諾維奇從來不缺少掙錢的頭腦。
在得知十字軍挺進立陶宛的消息后,他立刻運送來了大量物資,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將會以高價出售這筆物資給十字軍,并低價收購他們的戰利品,運回南方大賺一筆。
但很可惜,他的消息已經嚴重滯后了。
畢竟,誰也不可能想到那支由數百名騎士,上萬名士兵組成的龐大十字軍,居然會被一個不知名的獵魔人打得七零八落。
即使是教會,如果不動用諸如占卜之類的特殊手段,也根本不可能料想到這一點。
他們只會懷疑到塞薩利巫師學派的頭上,畢竟按照常理,只有巫師才掌握著那種大范圍的群攻性法術。
商隊在暴雨中艱難前行著,米諾維奇也沒了喊叫的力氣,在雨水中和雇工們奮力推著陷入泥濘的馬車。
圖多騎著駑馬,在前方探索道路。
他的臉上突然流露出了一絲喜色,因為就在前方的雨幕深處,他看到了一座小鎮的輪廓。
他剛要向前行去,突然勒停了坐騎。
在密集的雨聲中,他隱約聽到了沙啞的歌聲,但又像是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圖多仔細傾聽許久,終于確定這的確是歌聲,因為他能清晰地辨別出幾個連貫成句的單詞。
“停止哭泣,不要悲傷。”
“深夜到來時,請保持緘默。”
“發聲者都將死去,縫合你的嘴巴,捆住你的手腳,才能平安度過長夜。”
歌聲的內容使他脊背有些發寒,他縱馬前驅,很快就看到在通往小鎮的道路上,有提著油燈,像是駝背老嫗一樣的人影在來回逡巡。
豆大的火光在燈盞中搖晃,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誰在那兒”
圖多壯著膽子詢問道。
老嫗似乎是抬頭看了他一眼,但并未有任何回應,依舊唱著歌謠,但腳步卻不再逡巡不前,而是向他緩緩走來。
“見鬼!”
他立刻掉頭向回跑去,很快便回到了商隊。
“找到了”
米諾維奇問道。
圖多有些驚懼道:“前面就是小鎮了,但有個攔路的老嫗在唱一首詭異的歌謠,我敢確定她絕對有問題。”
米諾維奇將被風刮歪的帽子扶正,沒好氣道:“廢話,誰會冒著暴雨在路上唱歌!”
圖多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道:“該請馬洛夫先生出場了。”
米諾維奇看向那始終坐在車上的男人,問道:“馬洛夫先生,你怎么看”
那個隨時都握著銅制十字架,仿佛握著自己生命的男人沉聲道:“我要先看看她,如果過于危險,我們不如繞路。”
圖多大聲道:“繞不了,她身后就是小鎮,下這么大雨,誰也別想繞開那個鬼東西。”
“淋一場雨生一場重病,總比大家都一起去死要好。”
馬洛夫以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道。
米諾維奇不滿道:“馬洛夫先生,你是我高價請來的驅魔人,你必須發揮你的作用,否則我會削減你的傭金,你知道我的貨物在雨水中多停留一分鐘,就會給我帶來多大的損失嗎假如你的雇主破產了,你一分錢也別想拿到!”
馬洛夫只是平靜地看著他,等到米諾維奇如同機關槍一樣的質問停下,才緩緩道:“一路上,我替你解決了兩只日間妖靈,六只水鬼,我只是一個驅魔人,不是那些背銀劍的獵魔人,所以請你別妄想用一個金幣的價格買到十個大金幣的服務,好嗎”
米諾維奇臉色鐵青,但他很快就平復下心中的怒意,強笑道:“好的,馬洛夫先生,我保證你的傭金不會有任何削減,請你盡己所能幫我們清出一條路來好嗎”
“我會的。”
馬洛夫點了點頭,他騎上坐騎,跟著圖多一同向前奔去。
經商在這個年代可不是容易事,任何商隊要想上路,首先要準備好的便是應對那些遍地都是盜匪流寇,以及那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會撞上的魔物,幽靈。
所以許多商隊都會特地雇傭一些驅魔師同行,他們要么是被開除教籍的神職者,要么干脆就只是學過一些對付魔物的土辦法。
在對付魔物上,他們完全無法跟獵魔人相比,但作為半個專家,解決一般的麻煩也足夠了。
很快,圖多和馬洛夫便接近了之前碰到那個提燈老嫗的地方。
但那里早已空無一物,就連泥濘中的腳印都沒有一個,仿佛圖多剛剛看到的不過是他眼花時的錯覺。
“不可能啊,我明明看到有一個唱歌的老嫗,我還記得她唱的是什么。”
圖多大聲辯解道。
“閉嘴,這里的確有惡靈存在。”
馬洛夫神情凝重,撒出了一把像是灰塵般的粉末,頓時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條閃爍著熒光的痕跡。
馬洛夫半蹲下身,沿著這條熒光痕跡搜索著。
但很快,雨水就將熒光沖散。
他剛想再撒出一把粉末,就看到眼前出現了一雙踩在爛泥中的干枯腳掌,以及那破舊褪色的紫色裙擺。
馬洛夫沒有絲毫猶豫,舉起手中的銅質十字架便向前伸去。
一聲凄厲的慘叫聲響起,他直起身,發現那只腳掌的主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而此時,他才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圖多,雙手正掐著自己的脖子,宛如溺水的魚,一邊大口喘著粗氣,一邊用力扼住自己的喉嚨。
那一雙粗糙大手甚至都因過于用力,而綻露出根根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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