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戮其實整整進行了兩天,除了史楊王三人及其家眷,他們的同黨也未能幸免,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封城的某個角落里就會響起一陣凄厲的慘叫。
皇帝一邊殺人奪權,一邊安撫群臣,另外封官許愿大肆賞賜,還真別說局勢立刻穩了下來,緊閉的城門也開了,亂世中的百姓神經都很大條,見市面上平靜便重新的出來覓食求活。
馬行街的長樂樓,自然也是重新的開業,今天的生意還挺紅火,“哈哈……來了!”大魁大笑著就拉了兩個老頭進來,不理兩個老頭茫然無措,就大著嗓門喊道:“一碗紅燒肉,一盤蒜苗炒雞蛋,再來五串臭豆腐,兩位老人家是吃蒸餅還是吃湯面呢?”
大魁看著五大三粗的還真有做伙計的模樣,自從賣冰棍開始發現有比砍柴更能輕松賺錢的事情便極為的用心,從徐羨這里已是賺了不少,聽說明年娶親的錢都湊夠了。
一個黑發老者連連擺手道:“咱們不吃飯,小哥快松開,腕子都快給你拉斷了。”
另外一個年齡稍大,怕是要有六十好幾,頭發胡子都白了半邊,面色微黑,眼袋大的嚇人,滿臉的皺紋,若不是他穿一件寬袍博袖頭戴儒巾,真要將他當成農家老漢。
白發老者拍拍黑發老者的胳膊,“莫急,既來之則安之,這店看著生意不差,想必有可取之處。”
“郎君,可是咱家就這么點錢了,本是要買鹽的。”
莫要誤會兩人有什么超友誼的關系,郎君不只是妻子稱呼丈夫的,看兩人裝扮八成是主仆,應該年輕時叫得習慣了改不了。
“他這菜里不也是有鹽嗎?先吃了再說,鹽少吃幾頓也是死不了人的。”
大魁笑道:“老先生說的沒錯,咱們菜里也是放了鹽的,九寶趕緊的上菜!”
不多時九寶便端了一盤韭菜炒蛋和臭豆腐出來了,看他的牙齒上還粘著一片蒜葉八成是又偷吃了,從柜臺前經過時喊道:“羨哥!羨哥,你想啥呢!”
心不在焉的徐羨扭過頭,“啥事?”
“我問你,那個邱流后面是哪招來著,我又忘了。”
“你是干活呢還是學武呢。”
“這還不是都怪你大包大攬的說教會我打拳,我老子今天晚上要看我學得如何,打不出來我怕是要挨揍了。”
“拋架!”
“拋架!對,想起來了!羨哥兒我發現你這拳好看卻不好使啊,我跟人比試可是輸的很慘。”
“哦,跟那個比了,是猱子嗎?那廝下盤不穩,直接攻他下盤,保準你贏!”
九寶搖搖頭,“不是猱子,是我奶奶,昨天被她拿柳條子快抽死了。”
“真他娘的有出息,趕緊的去上菜吧!”
“蒜苗炒雞蛋、油炸臭豆腐,您先慢用,紅燒肉待會兒就上來。”
白發老者指指蒜苗炒雞蛋,“這個好吃嗎?”
九寶舔舔牙齒上蒜苗葉子,“好吃,關鍵是蒜苗好,這是我家里種的,我每天早上都要放一泡尿給它施肥哪。”
“哈哈……”白發老者又指了指臭豆腐,“這個叫臭豆腐?確實挺臭的還是第一次見,該不會也是你的功勞吧。”
“哈哈……你這老頭該不是覺得里面有我的屎吧,你放心好了,這豆腐干凈很,聞著臭吃起來香。”
“好,小哥且去忙吧,老夫先嘗嘗再說。”兩個老頭三個菜吃了一炷香的功夫,半點都沒剩下,白發老頭讓仆役先走自己留下,又要了一碗茶慢條斯理的喝干凈,才喊了一嗓子,“結賬!”
結賬是徐羨的任務,他立馬湊上前去搓著手道:“老先生覺得小店的菜可還滿意。”
“還是第一次吃,味道卻是不錯,總共多少錢。”
“承惠三十二文錢,您是第一次來給個整數就成了。”
白發老者道:“稍貴了一些,不過也值得,可是老夫怕是不能給你。”
“為何?”徐羨陪笑道:“您放心剛才那小二絕對沒吃您的菜,那蒜苗葉子在他門牙上已是掛了兩天了。”
“老夫說的不是這個,他年紀比老夫的孫子還小些,即便是他吃了又何妨。”
“那是為何?”
老頭看著徐羨一字一句的道:“老夫沒錢!”
我擦!不是沒見過吃霸王餐的,大多都是滿臉赧然,即便有氣焰囂張的,可是眼底的心虛無法掩飾。
這老頭絕對是個例外,他說的一本正經理直氣壯,目光灼灼的看著徐羨,不見絲毫的羞愧心虛,仿佛吃了徐羨的飯似是給了他天大的面子,不送幾張免費餐券都不好意思請他出門,哪里來的老妖精真是見了鬼了。
徐羨耐著性子道:“您沒有家里應該是有的?小可送您回家,順便把錢拿回來。”
“老夫家里也沒有,僅剩一點錢財剛剛拿去買鹽了。”
這老頭真是給臉不要臉,徐羨又道:“老先生您看起來也是個讀圣賢書的,若是因著這點小錢就把您送到衙門里頭,可是要丟夫子的人了。”
“呵呵……夫子不肖門徒多的是,不差老夫這一個,夫子的名聲也不是那些不孝門徒能玷污的。”
我擦!這是擺明了不要臉啊,徐羨拍拍桌子道:“老頭你就不怕我動粗嗎?”
老者搖搖頭,“你不會的,你不是那樣的人。”
“哦,那我是什么樣的人?”
“你這人看著隨和親切,可是心里驕傲極了,像極了老夫的一位朋友,不會對老夫這樣的人動手的。人過古稀天下共養,老夫離古稀之年也沒幾年了,吃你一頓飯怎么了。”
徐羨苦笑一聲,“我都不知道說什么了,您趕緊的走吧,我這小店容不下您這樣的大佛,以后切莫再進來。”
“這就要攆老夫走了嗎?見你滿懷心事還以為會向老夫請教呢。”
徐羨來了興趣,“你還看得出來我有心事?”
“就差沒寫在臉上了,說來聽聽老夫為你解惑。”
徐羨猶豫了一下才道:“小可欠了旁人一份人情,如今他大難臨頭卻還不自知,我想給他報個信,可又怕……”
“你怕把自己搭進去?”
“是!先生睿智!”徐羨開始有點佩服這個不要臉的老頭,覺得他有種直抵人心的洞察力。
老者捋了捋胡子道:“讀過亞圣的魚我所欲也吧。”
“讀過!”
老者沒好氣的道:“既然讀過那還問老夫,你是個驕傲的人,如何取舍心里其實早就做了決斷,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糾結。人若是沒有一點堅持,失了本我隨波逐流做個隨風倒的墻頭草,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剩下的人生你的良心都會在煎熬中度過,這點老夫深有體會……”
他說的深沉真誠,老臉之上隱隱的有圣潔的光輝。
一盞茶的時間過后,徐羨恭敬把老頭送出門,還送給了他兩張免費的餐劵,等老頭走遠了徐羨這才回店。
老者看看手中的兩張紙條笑道:“免費餐劵有意思,這小子真好哄,性子確實跟郭威挺像的。也不知道他說的人是誰,應該不會是郭府的家眷吧。”隨即又搖頭道:“不可能,他一個小商賈怎么可能和郭府的家眷有交情,再說郭府的家眷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大禍臨頭。”
(PS 前文有點弄錯了,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下面還有侍衛馬軍都指揮使(護圣軍)、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奉國軍)兩軍又各分為左右兩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