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錯,就是南唐使團的人,還是那個被阿寶抱了兩次小腿疑似宦官的小吏。不過此時他只穿了一身普通百姓的衣衫,目光飄忽不定,見了徐羨更是滿臉的驚慌。
一個南唐的使團的人出了鴻臚寺,還做一副尋常百姓打扮,不由得讓徐羨奇怪,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人是個細作。
“奴……我正是唐國使團的人,你不是皇宮里那個豬倌嗎?”
“嘿嘿……我就是皇宮的里的豬倌,你不在鴻臚寺好生待著,怎么跑到這偏僻角落里來了,這里可沒有衙門。”
“我不是來找衙門的,明天敝國使團就要回金陵,使節特將我們放出來見識一下中原風物,順便再采買一些東西帶回金陵。”
“呵呵……江南是富饒的魚米之鄉,又盛產絲綢瓷器,難道開封有的金陵會沒有。”
“新茶!你怕是不知貴國有一種新茶,在金陵大受追捧,尤其是其中的雪頂含翠,只有王宮貴族才能喝的到。只以為在金陵稀少,沒想到在開封也難買。我在城中四處尋找,誰知迷了路糊里糊涂的跑到這兒來了。”
見他說的滴水不漏,徐羨心中的疑惑去了大半,南唐要派細作的話,確實沒有必要派這么個人,況且在柳河灣也沒有軍政機密好打探的,李璟雖不是柴榮那樣的雄主,也不會無聊到派人來柳河灣偷冰棍的秘方。
“雪頂含翠確實不好買,不過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在州橋西邊的碼頭上有個吉慶號茶行,報上我的名字買個三五百罐還不是問題。”
徐羨倒不是存心做好人,實在是擔心南唐那些擅長享樂的貴族老爺喝不到雪頂含翠,再把秘方給琢磨出來損失就大了。
“哦?當真,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我叫徐羨!”
那人訝然一聲,兩眼瞪得滾圓,“你就是徐羨!”
“怎么,你認得我?”
那人支吾兩聲道:“這兩日沒少聽人提起都頭的大名。”他說著竟從懷里摸出兩錠金子來,“多謝都頭給我指了條買茶的門路,這些只當是給都頭的謝禮。”
徐羨拿過來掂了掂,“足足二十兩,江南果然富庶,可你愿意給我也不能收,這金錠子上還有貴國府庫的印記,被人知道了還不治我個里通外國的之罪。”
他把銀子塞還回去,“趕緊的走,這里住的都是軍眷,被人看破你的身份是要引來麻煩的。”
“小蠶扶我,咱們回家!”
看著徐羨和小蠶相扶而去,這位唐國使團的“小吏”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輕聲的自語道:“總算是找見正主了,卻沒想到會是他。”
他看了看手里的兩個金錠,“只是金子沒有送出去,教我如何向義父交代,罷了,看他也不像是缺錢的人,這金子我便自己用了,嘿嘿……”
雖然此時酒的度數很低,喝多了也一樣醉人后勁還很大,這一覺徐羨從傍晚一直睡到天亮,起床時仍舊覺得腦袋發懵。
“小蠶!小蠶!”
徐羨喊了兩聲無人回應,不用問也知道這丫頭去長樂樓干活了,盆架上已是準備好了清水和毛巾,掀開廚房的籠屜里面有一碗濃濃的小米粥,兩個燒餅,和一碟醬菜,這樣體貼周到的姑娘,也不知道以后會便宜哪個。
徐羨洗漱過后慢條斯理吃過早飯,便出門往開封府去,如果柴榮沒有安排什么差事,便到宮里繼續監督郭威那個老狐貍。
他現在可以肯定,祭臺上摔的那一跤是郭威給王殷設下的陷阱,這個陷阱可能只是郭威臨時起意,事先甚至沒有與人仔細的商議,不算多么的周詳,對人心的把握卻很高明,也只有王殷這個利欲熏天蠢貨會迫不及待的往里跳。
徐羨不會笑話王殷,畢竟他也被郭威坑過,還傻傻被郭威拿來當槍使對付王峻。這五代的開國之君也許不一定有多強大的實力,但是一定滿腹的心機,徐羨能好好的活著已是謝天謝地了。
剛出柳河灣,就黃嬸挎著籃子過來,徐羨招呼了一聲問道:“黃嬸兒今天沒去長樂樓做事啊?”
黃嬸笑道:“這兩個月都不去了,麻瓜婆娘的已是有了快八個月的身子了,俺得在家照應著他。”
“那你豈不是又要多個孫兒,我先在這里恭喜你了。”
“等娃兒滿月的時候,大郎可務必要來,俺先回家了。”黃嬸兒拎著籃子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道:“昨天下午尋你的那個遠親是哪里的,聽口音是外鄉人。”
“遠親?黃嬸兒是不是弄錯了,我孤身一人哪兒來的遠親?”
“昨天傍晚站在這邊與你說話的,難道不是你的遠親?”
徐羨長眉一擰,“黃嬸兒是說那個面白無須的年輕后生?”
“可不是,昨天到了柳河灣鬼鬼祟祟,俺還以為是個偷東西的。他卻說是你的遠親,跟俺攀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問了你好些事。俺說你不在家,叫他到酒樓里面找你,打水的時候就看見你倆站在這邊說話哩。”
“哦,那黃嬸兒一炷香的時間都和他說了什么?”
“都是關于你的事,反正俺知道的都給他說了。”黃嬸兒看徐羨面色不對,有些糾結的問道:“大郎是不是俺做錯事了,聽說你殺了個很大的官,那人該不是他們家里尋你報仇的。”
“沒事,黃嬸不必往心里去。”徐羨轉身出了柳河灣,腳下生風,過了州橋便直奔郭吉的茶行,向掌柜的一打聽昨天并沒有人借他的名號前來購買雪頂含翠。
那個南唐使節團的人說謊了,不知何時徐羨已經生出一身的冷汗,殘留在身體里的酒精似乎一下都消失不見,原本有些發懵的腦袋也立刻變得清醒,各種念頭紛沓而至。
離開了茶行,他也顧不得去府衙,直奔鴻臚寺而去,可是終究來晚了一步,南唐的使節天色剛亮就已經出城了。
徐羨神情怔怔的出了鴻臚寺,百思不得其解,“他們為什么會沖著我來,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