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壯慫人膽,更何況天雄軍的兵大爺們本是狠人,剛才的那個中年漢子走到韓光嶺的身前吼道:“魏王的好處也就前兩年能見著,自從那些年輕力壯的去了禁軍,魏王就沒把咱們放在心上。
碰上年節也沒好處,一口酸湯就把俺們給打發了,拘在營里還不叫回家。今天有人給好酒,俺們就不能出來喝一口!”
好處驟減不能怪符彥卿吝嗇,得怪柴榮收攏藩鎮精銳充實禁軍,符彥卿自然也開始轉向,把目光瞄向了禁軍,用洛陽的蛋糕拉攏禁軍將校,天雄軍的兵大爺們分的好處自然就跟著少了。
有人挑頭,其他的人也就跟著蠢蠢欲動,壓在心間多時的不滿隨時就要爆發出來。一道冰冷的寒光閃過,給要沸騰的人群的潑了一盆冷水。
韓光嶺的快刀從中年漢子的脖頸上抹過,血光迸射,中年漢子兩眼圓睜,捂著脖子萎頓在地上。
徐羨見狀心中大喜,符彥卿啊符彥卿,這下你還不玩完了,你就等著被撕成碎片吧,哈哈哈……
他心中狂笑,可是很快他臉上的笑意就僵住了,兵大爺們沒有像他臆想的那樣暴起將姓韓的拉下馬來大卸八塊,反而加快速度散去。
他不禁的扭過頭來一臉疑惑看向身邊的黃狗子,黃狗子卻一臉的悲哀,道:“天雄軍早就不是從前的魏博軍了!”
天雄軍在被李嗣源清剿一番又被柴榮收編精銳,再被符彥卿蘿卜大棒的調教幾年,無論戰力和血性都不能和從前的魏博軍相較,也就局外人會帶著光環看他們。
不過這么潦草散了,還是叫徐羨大跌眼睛,就在他錯愕之時一匹馬兒到了他的跟前,馬上的韓光嶺沖著他惡狠狠的警告道:“魏王尚不想殺你,可你若是自蹈死路,就別怪我手里的刀不認人!”說完就打馬而去。
趙匡義湊過來道:“現在怎么辦?”
“就差沒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難道要叫我把腦袋給他送過去不成!”
想靠一碗酒就拉攏分化天雄軍是沒門了,徐羨帶著眾人回到營帳里繼續想主意,幾個狗頭軍師罵罵咧咧,對天雄軍充滿了鄙視。
九寶一臉的唏噓,“沒想到呀,我小時候聽俺爹說起銀槍效節都的舊事,當真敬佩魏博軍的英雄好漢,今天叫人吼兩嗓子就乖乖回營了,真是就讓人瞧不起。”
“就是,開封的婦人和半大孩子都敢擼起袖子收拾皇帝老子,這些天雄軍的漢子也是見過血的,見了那個衙內都指揮使,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
李墨白擺擺手道:“不一樣,開封的軍眷爭的那可是下半生源源不絕的錢財,咱們想憑著一碗半碗酒就把人拉過來實屬做夢。”
“難不成還在大名府開個酒坊不成,我敢保證禁軍能和天雄軍打起來!”
徐羨道:“不用開酒坊,我倒是愿意把新酒在大名府的經營權讓給他們,就怕他們也不會拿錢來入股。白白送給他們也未必珍惜,還以為老子上趕著巴結他們,回頭再不把我放在眼里只顧向我吸血。”
兵大爺們很像孔老夫子口中的女人,遠之則怨近之則不遜,那是相當的難伺候。符彥卿這蘿卜加大棒式的精神控制是最好的辦法。
徐羨見趙匡義欲言又止便道:“有什么話,你直接說就是,你可是我的軍師幕僚啊!”
趙匡義道:“我以為總管已經拉攏到了合適人群只是沒有放在心上,這群人既容易知足又容易培養忠心,拉攏那些老兵油子有些舍本逐末了。”
“你說的是誰?”
趙匡義道:“虧你還當過殿前都知,忘了小底四班是做什么的?”
“幼軍啊!你是說那些半大小子!”
趙匡義笑嘻嘻道:“他們確實沒什么戰力,碰上別人不敢說,可是碰上天雄軍一定是半斤八兩,說不準還能略占上風。”
徐羨用手指點著他笑道:“你果真陰險!到時候咱們直接就找那些老卒傷兵做教官當兵頭,看誰敢跟他們動手。”
九寶拍著大腿笑道:“這主意簡直絕了!俺爹年輕時就在銀槍效節都,他說魏博軍之中通婚一百多年,說白了就是一大家子人。”
有了主意說干就干,九寶帶著禮物上門去找好些年都沒見過的老親戚,徐羨直接就找上那位黃都頭。這老頭年輕時也是有些名頭的,只是斷手之后貧困潦倒,不然也會有老張那樣的聲望。
當徐羨說要建幼軍還要委任他做指揮,當下就沒口子的答應,聽說每月還有八百文的薪俸差點沒飄起來,招人的事情也痛快的攬在身上。
自打被柴榮收編了一部分精銳,天雄軍也只剩下一萬五千余人大約也就一萬多軍戶,徐羨沒指望所有人都能向他靠攏,畢竟有差異才有分化,徐羨打算收個三千人足以。
事情遠遠比他想象中的順利,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不用什么安家費能叫家里少一張嘴就是大好事,更何況還有錢發。
只九寶一人就帶回來千余號人,聽說都是他的遠方表親,看來這天雄軍果然就是一家子,不過兩三天的時間人數便湊齊了,連兵刃都是自備人人一桿短槍。
紅巾都士卒給他們進行基礎訓練,若是有討嫌不聽話的就叫那些老兵收拾,徐羨嘛自然是裝好人,在這個臉上擦擦眼淚,給那個屁股蛋上抹點藥膏,吃飯的時候也不忘從碗里分出一半來給那些吃不夠的毛頭小子,總之給人好處的時候從來都是他出頭。
看著徐羨剛剛給訓練標兵頒獎下來,趙匡義嘖嘖嘴道:“我看你很快玩弄人心哪,剛才那小子都快哭了,眼里的孺慕之情不是假的,你若收他當義子定會答應。你明明有手段,可為何在別處總是得罪人呢?”
“我何嘗又想得罪人,是他們總是嫉妒我、羞辱我、踐踏我還想要傾吞我,我身上若是沒幾根刺早就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我兄長亦是人中龍鳳,可無論到哪里都能結下好人緣,又是為何?”
“我只能說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我成不了他,他也不是我。”
兩人說話間就見數騎向營地馳來,又是那位韓指揮,徐羨叫人將他攔在營外,出了營笑問道:“韓指揮怕是走錯了營地吧。”
韓光嶺明顯比從前客氣了幾分,下了馬拱手道:“下官見過徐副使!”
“這般客氣,叫本官如何受得起呀!禮下于人必有所求,韓指揮想做什么盡管說就是。”
“魏王明日想請徐副使到軍衙宴飲,徐副使能撥冗前去!”
“魏王宴請本官自是沒有不去的道理,你回去告訴魏王,我明日一定進城!”
韓光嶺似乎沒想到徐羨這么痛快答應,“那就請徐副使明日午時準時到軍衙,同去的還有天雄軍的其他將校。”
看著韓光嶺騎馬走遠,趙匡義忙對徐羨道:“你千萬不能去!這定是一場鴻門宴!”
“呵呵……你錯了,恰恰相反這不是鴻門宴,符彥卿要拉攏我了,他猜到了我想培養幼軍的目的。雖然奈何不得他,卻能給他添無數的麻煩,干脆向我示好將幼軍收在麾下。”
趙匡義皺眉道:“這么說你是要投到他門下了!”
“不可能!他毀了我的人生差點要了我的命!”因為符麗英的緣故,徐羨真的想過抱符彥卿的大腿,甚至想過幫他改寫歷史,可惜符彥卿沒有過他機會視他如螻蟻草芥,這樣的人若真的當了皇帝,那才是天下的大不幸。
趙匡義不解道:“那你還說要進城?”
“嘿嘿……我進城不是去吃他的鴻門宴,是去給他擺鴻門宴,順便驗上一驗幼軍是否堪用,若是不行咱們也早點跑路!”
徐羨把已經所剩不多的錢財發給三千幼軍,讓他們把錢送回家里并當日回營,第二天吃過早飯,他就帶著三千五百人大搖大擺了進了城。
這回沒有誰攔著,不過他并未去節度使府,而是徑直的去了府庫,天雄軍六個州的大半賦稅都在這里了。
府庫很大,修得像個小城,不僅僅存儲著糧食、銀錢還有各種的軍用物資甚至是農用物資。
庫大使聽說外面來了許多士卒親自出來查看,“這里是庫房重地,爾等速速離開!”
話剛說完,大魁就一巴掌將他抽倒在地,“他娘的,知不知道這是天雄軍的節度副使。”
庫大使捂著臉道:“是那個喜歡偷婦人肚兜的節度副使?”
“哈哈……就是本官!”
庫大使硬著頭皮道:“下官見過徐副使,不知道你來府庫有何貴干?”
“哦,如今天氣轉涼,本官是過來領幼軍的冬衣的,最好能把幼軍下月的伙食開銷一起給我。”
庫大使一臉的茫然,“天雄軍沒有幼軍!”
大魁揪著他的衣領扯著嗓子道:“你眼睛瞎了,當這三千個娃兒都是假的。”
“大魁客氣一些!”徐羨替庫大使整了整衣領,“天雄軍從前是沒有幼軍,不過從今天起就有了,這三千人是本官用一個月時間編練的,昨日剛剛成軍。如今天氣轉涼,本官親自帶著他們來領東西和下個月的米糧,大使是不打算給嗎?”
庫大使倒是處變不驚,他年近五旬在府庫里面干了半輩子,也不知道碰上多回亂兵,更別說一群娃娃兵。
他不卑不亢的道:“徐副使說笑了,天雄軍成鎮有一百多年,何時征兵,征多少人,都是有規矩的。更需要節度使點頭同意,在軍衙有了備案下官這里才能發錢糧物資,除非徐副使有魏王的手令和軍衙文書。”
徐羨嘿嘿的笑道:“你明知我沒有那些東西,是故意為難我!”
“不敢!不敢!下官絕對不敢為難徐副使,不過是照章行事罷了。”
“既如此,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徐羨沖著老黃打了個眼色,老黃會意的點點頭,神情之中滿是興奮之意,招呼一聲就帶著數百娃娃兵往里面沖。
誰知剛到大門跟前,里面就伸出一桿桿長槍把他們攔住,一支精銳的士卒從府庫里面沖出來,口中高聲大喊,“府庫重地,擅闖者死!”
庫大使訕訕的笑道:“我就說了副使進不去的,即便下官同意也沒用,里面的軍卒可不聽下官使喚。徐副使還是帶人回去吧,待在這里也是白費工夫。”
“是嗎?本官可不這么覺得。”
“哎呀!表舅你剛才這一嗓子可嚇死俺啦!”
領頭的是個指揮使,瞪大了眼睛望著說話的少年,“二蛋,你不在家好生呆著,跑這里來做什么!”
少年拍著胸脯道:“俺已是入了軍伍了,如今俺在幼軍當隊正,今天跟著徐總管過來領冬衣的。”
指揮一臉錯愕,“天雄軍哪兒來的幼軍,別胡鬧,趕緊的回家!”
“真的有幼軍,昨天剛剛成立的,徐總管帶著俺練了一個月,給俺們吃肉又給俺們發錢,今日帶著俺們領冬衣表舅為何攔著,你家的傳福也在,傳福快到前頭來勸勸你爹!”
當場認親的不少,老舅外甥,叔伯侄子,親生父子的也有,再不濟的也能找見鄰居。半大小子們剛開始還是苦苦相求,可耐性很快耗光。
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我把二叔抱住了,兄弟們快沖進去呀!”
有人帶頭就有人學樣,一個個如同猴子一樣掛在大人身上,其他人趁勢就往門里面擁擠,鉆褲襠的爬墻頭的現場立刻亂做一團。
反倒是守府庫的士卒慌了,“誰夾著俺外甥趕緊的松開!”
“我侄子要從墻頭跳下來了里面的幫忙接著些!”
“爹,這個人他打我!”
看著府庫外搖搖欲墜的防線,庫大使嘆道:“下官在府庫待了半輩子,打府庫主意的亂兵見了不少,各種各樣的鬼主意也都見識了,唯有徐副使的最高明。”
“哈哈……小菜一碟,不過本官真的只是為了給這些少年郎們弄件冬衣而已。”
噠噠噠……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只見一隊騎兵快速馳來,出乎徐羨意料,那為首的竟是符彥卿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