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苓雅分局,蔣光榮對劉煥榮問道:“我們現在去哪?”
劉煥榮反問道:“你有地方去嗎?”
蔣光榮說道:“那我們直接離開高雄吧。時鐘大哥那里就不用告別了,那三聲槍響就是最好的告別。”
沿著中山高速公路,全程360公里,天還沒亮,汽車就已經開進了臺北市區。
路過臺中的時候,蔣光榮還問過劉煥榮,要不要下高速,去臺中。
劉煥榮說道:“我也去臺北。去看看那里的世界有什么不同。”
蔣光榮說道:“我是在鹿港登陸臺灣的,你是臺中眷村子弟,現在我們去臺北,這首歌應該蠻適合我們。”
蔣光榮按下汽車音響,里面傳來一個破鑼嗓子的歌聲:
“臺北不是我想象的黃金天堂,都市里沒有當初我的夢想。”
劉煥榮說道:“我聽說,你在臺北拜的大哥哦,也是臺中的眷村子弟,能不能把他介紹給我認識?”
蔣光榮說道:“就是不太好解釋名字的問題,當時我給他報的是你的名字。”
聽完了這首,磁帶轉往下一首歌:
“你曾經對我說/你永遠愛著我/愛情這東西我明白/但永遠是什么”
劉煥榮說道:“再聽一遍剛才那一首!”
臺灣這幾年飛速發展,城市化進程不斷加快,越來越多的農民來到城市。在繁榮的同時,也暴露出越來越多的問題,來自小地方的年輕人站在大都市里,繁華與霓虹與他們格格不入,未知的前途讓他們產生不滿與恐懼的情緒,而更多的卻是迷茫與失落。
羅大佑這首,正是唱出了此時臺灣所有草根群體的心聲,唱出了他們的吶喊怒吼,以及對當局經濟發展政策的質疑與拷問。
劉煥榮用譏諷的語氣說道:“當局居然還沒有禁掉這首歌!”
蔣光榮根本聽不懂劉煥榮在說什么。
劉煥榮解釋道:“發展經濟是小蔣定下來的政策,這種公然質疑國家政策的歌,換成以前,起碼是綠島三年游。這幾年,對言論的管制越來越松,早已經不像當初那樣,說一句對黨國不好的話就能直接抓人。說不定,再過幾年,戒嚴令都會解除掉。”
靚坤正在CharlesClub的辦公室里面寫稿,突然電話聲響了,靚坤抓起電話。
“什么?龍頭死了?沒聽說龍頭有什么病啊!”靚坤聽到消息之后,十分震驚和不敢相信。
電話那頭的太子說道:“不是生病,而是被一個入室爆竊的小蟊賊給殺了。”
靚坤問道:“黃小貓呢?他不是貼身保護龍頭嗎?”
太子說道:“那個蟊賊身手了得,黃小貓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也被對方重傷,現在還躺在海陸豐醫院里急救。”
靚坤問道:“那兇手呢?”
太子說道:“龍頭死了,黃小貓重傷昏迷,沒人能指認兇手,現在大陸公安正在查案呢!”
靚坤問道:“那現在要我們怎么辦?”
太子說道:“龍頭回到海陸豐,本來就是為了落葉歸根,當然是在當地擇吉下葬啦!執行委員會說了,讓有回鄉證、能出境的堂主,全部到海陸豐幫忙辦理龍頭的喪事;沒有回鄉證或者不能出境的堂主,到粉嶺的龍頭別墅,接受其他社團的吊唁。你有回鄉證,直接去海陸豐吧。”
靚坤說道:“我知道了。”
龍頭蔣震的死,讓靚坤回想起了即將發生的1983年全國嚴打事件。
改革開放初期,社會治安確實相當混亂。這里面的原因眾多,造成的影響也極為惡劣,“治亂世,用重典”,“嚴打”也就應運而生。
有些“逢中必反”的“精神外國人”、賤人,嚴厲抨擊“嚴打”,說是造成了很多冤假錯案,什么搶劫兩毛錢被判處死刑云云。
借用一位國家領導人的話,不要“怕搞錯兩類矛盾”,就應該將嚴重刑事犯罪分子當做敵我矛盾處理,“保證最多數人的安全,這就是人道主義”。
而且,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搶劫罪的定案標準,從來不是搶了多少錢,而是搶劫這個行為。
第二百六十三條的規定,搶劫罪,是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對財物的所有人、保管人使用暴力、脅迫或其他方法,強行將公私財物搶走的行為。
香港刑法中的搶劫罪,亦稱行劫罪或打劫罪,是指行為人實施盜竊,并在盜竊之前或盜竊之時,為達到盜竊目的而當場向其他任何人使用武力或進行武力威脅的行為。也就是說,搶劫罪屬于盜竊罪衍生出來的罪名。香港刑法中盜竊罪的“基本定義”在第2條中有著明確規定,“任何人不誠實地挪占屬于另一人的財產,意圖永久地剝奪另一人的財產,即屬犯盜竊罪”。
也就是說,無論內地還是香港,搶劫都沒有將數額作為是否定罪的標準。
同時,對于搶劫罪這種暴力犯罪的量刑,“犯罪意圖”和“暴力程度”才是量刑的最主要標準。
來到海陸豐,靚坤說是來幫忙的,但是實際上并沒有什么具體的事情給他做。
香港其他社團的人只會去粉嶺的龍頭別墅吊唁,而不會到海陸豐。
蔣家的宗親鄉黨和海陸豐當地政府的慰問人員,自有蔣天文、蔣天南兄弟出面接待。
幸好,靚坤好說歹說,把牧師也叫著跟自己一起回鄉看一看。
牧師也算是當年和蔣震齊名的江湖風云人物,他的出席也給蔣震的喪事增加了一點點氣氛。
晚間,客人們都已經送走之后,蔣天文弄了幾個小菜,跟蔣天南、靚坤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聊到蔣震的身后事,蔣天文說道:“天養明天就可以到海陸豐,天生后天才能到。龍頭生前就說過,在他死后,不希望我那兩個堂弟回來接手洪興,就讓他們在美國和泰國做生意就好了。這件事,你怎么看?”
靚坤說道:“洪興是你們蔣家的,這件事應該你們蔣家人自己關起門來談。我雖然是洪興的堂主,但是也不適合參與這種事。再說了,論資歷,還有香港的委員會那一班子叔父輩在呢!”
蔣天文說道:“這兩年,我陪著龍頭,四處逃亡,如同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我是不希望我那兩個堂弟再受這樣的苦。”
靚坤沒有答話,心里十分后悔,喝這個酒干嘛,給自己找麻煩。
蔣天南單刀直入地說道:“簡單說,我大哥想坐龍頭這個位子,你跟不跟?”
靚坤只好強笑道:“文哥、南哥,你們太抬舉我了,我出來混,最開始只是想給我媽的馬欄尋求一點庇護,從來沒想過做到今天這么大。誰當龍頭這種事,我實在是從來沒考慮過。”
蔣天南說道:“你的小弟茶壺是佐敦的堂主,現在你有西洋菜街、長沙灣、公眾四方街三塊地盤。我大哥只要當上龍頭,社團可以在長沙灣新開一個堂口,讓你自己推選一個信得過的小弟當堂主。”
靚坤說道:“社團不是在深水埗已經有一個堂口了嗎?”
蔣天南說道:“深水埗區的堂口地盤在石硤尾,跟你的長沙灣根本不挨著,一個在東一個在西,沒有問題的。”
靚坤說道:“但是這樣一搞,那不就成了深水埗堂口變成了石硤尾堂口。深水埗堂口的堂主沙塵超,算是我的老朋友了,他是個什么性格,我很清楚。如果南哥這么做,他一定會起來鬧的。”
蔣天南說道:“坤哥這么說,那你的意思就是:只要搞定沙塵超,這件事就沒問題了?”
靚坤說道:“我只能說,我不反對。”
半天沒說話的蔣天文開口了:“阿坤,我敬你一杯。”
靚坤雙手舉杯,向蔣天南敬了一下,然后一飲而盡。
蔣天養到了,他是從泰國出發的,曼谷直飛香港,然后再到海陸豐,不像蔣天生還要從美國東部先飛到西部的舊金山,再飛回香港。
見到年輕時的蔣天養,靚坤覺得時間真的是能夠改造人,此時的蔣天養還是一副毛毛躁躁的樣子,相貌英俊,身材很好,不過由于年齡的關系還不大能hold住大背頭。
蔣天養在泰國做生意,主要是做農產品出口,泰國的大米一年三熟,產量高,質量好,一向是泰國在國際市場上的拳頭產品,有“泰國香米”的美譽,主要出口國家是日本。
蔣天養談起他的泰國香米生意來,說得頭頭是道,一副成功商人的模樣。
在靚坤表示希望入一股之后,蔣天養立即表示,“沒有問題,只要坤哥的股金過來,我會給你相應的股份。我的公司每年都會按照相應的股份把利潤分給股東,以后坤哥就坐等著收錢好了。而且,泰國的旅游業也很發達,歡迎坤哥有時間到泰國去旅游。”
蔣天南在旁邊聽靚坤和蔣天養吹了半天水,雖然看得出來蔣天養在竭力拉攏靚坤,但是區區糧食生意怎么可能打動得了靚坤?
蔣天生到海陸豐的時候,是帶著一大家子來的。蔣天生常年在美國紐約華爾街混,當股票經紀,利用蔣震在潮州同鄉中的人脈關系,賺得不比蔣天養少,而且已經娶妻生子。
相比蔣天養,蔣天生和蔣天文、蔣天南兄弟的相貌更加接近,也更像蔣震。身形高大、英氣逼人,所以他給蔣天文、蔣天南兄弟帶來的壓力也更大。
經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股票市場的熏陶,蔣天生顯得比蔣天養有城府多了,遠沒有蔣天養這么招搖。
蔣天生到達的時候,已經是蔣震過世的第四天。人去世后可以在3、5、7天出殯,之前一直在等蔣天生這個長子回來奔喪,現在蔣天生回來了,還得休息一天,所以蔣震出殯的日子干脆就定在頭七那一天。
在停靈的這幾天里,蔣天生每天只是披麻戴孝跪在那里,給前來上香的人答禮。蔣天生的ABC妻子雖然聽不懂中文,但是也抱著五歲的兒子,乖乖地跪在蔣天生身旁,蔣天生做什么,她就跟著做什么。
蔣天生中規中矩的孝子模樣,贏得了海陸豐蔣家宗親的一致贊譽。這一點讓蔣天文、蔣天南兄弟很不舒服,但是也只能忍下來,誰叫蔣天生才是正牌孝子呢?
蔣震的葬禮終于辦完了。
喝完解穢酒之后,蔣天文決定和蔣天生攤牌,問道:“天生,叔叔的葬禮已經辦完了,你下一步準備怎么辦?”
蔣天生說道:“當然是按照爸爸生前的意愿,回到美國,繼續我的生活。”
蔣天文說道:“那洪興?”
蔣天生說道:“家族企業那一套早就過時了。現在的摩根銀行高管里面,一個姓摩根的都沒有,我相信社團遲早也會是這樣。而且,我對管理黑手黨一點興趣都沒有,文哥,你還是放過我吧!”
蔣天南不陰不陽地說道:“假洋鬼子,我們是三合會,不是黑手黨。”
看著蔣天生誠懇的樣子,蔣天文也有些感動和慚愧,說道:“不管是三合會也好,黑手黨也罷。洪興畢竟是你爸爸打下來的江山,怎么能就這樣拱手讓給外人呢?你不肯出來,洪興遲早變成一盤散沙。”
蔣天生說道:“文哥,你不要再勸我了。既然你這么上心,不如就由你來接替爸爸的位置。我相信,你一定不會讓洪興這塊牌子就這樣倒掉的。總之,以后洪興的事,你不要算我一份,我也不會干涉你。我明天就回香港,然后立即坐飛機回美國。”
蔣天文說道:“你爸爸留下那么多物業,這些東西你也要管理啊!”
蔣天生說道:“這就要看小弟是什么意見了,我這邊無所謂的。”
蔣天養也無所謂地說道:“爸爸的物業一向都是文哥你們打理的,以后還是你們打理好了。我是很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