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云彩。”
這是徐志摩的詩句。
用在劉煥榮和蔣光榮身上,也算是應景和得體。他們槍殺吳守雄之后,不帶一片云彩地走了,留給龔樹清的是一地雞毛。
在警察分局門前殺人,這樣的行為完全可以視為對高雄警察的挑釁,不啻于發生在臺北的“陳仁案”和“法庭大血案”。簡單地說,高雄警方震怒。
在這里簡單說一說“陳仁案”和“法庭大血案”。
1967年,當時26歲、尚未成為三聯幫幫主、但是已經嶄露頭角的雷功,就和40多歲有著“賭博郎中”綽號的陳仁結識。從外號就可以知道,陳仁是個老賭徒了。而雷功經營的賭場有了陳仁的幫助,業績是一日千里,所以雷功對陳仁十分信任。
不料,人老奸馬老滑,1970年陳仁給竹聯幫來了個卷包會,拐走所有財產,還以提供證據為由尋求警方保護。
陳仁有著中年人的狡猾,卻不懂青年人的熱血和莽撞,居然在三個刑警的保護下,就敢公然在西門町逛街,被三聯幫右護法張如虹看到了。
張如虹并沒有擅自行動,而是打電話給雷功,但是接電話的是雷功的左右手、張如虹的上司、三聯幫總護法鬼見愁孫庸。見雷功當時正在打牌,孫庸沒有向雷功請示,就自作主張下令:“上去,上去,做掉他!”
張如虹遵令而行,上去了,但是只是砍傷了陳仁就匆匆逃走了。
光天化日之下,黑道成員在警察面前砍傷證人,三聯幫的所作所為讓臺灣警方大為丟臉。第二天,各大報紙赫然登出“三聯幫向法律挑戰”的頭版,一連登了十幾天。臺北警方全力偵破此案,兇手張如虹很快被捕。
警方對于黑幫一向是實行的“老大責任制”,所以盡管事發當時毫不知情,雷功還是在1972年被判處“綠島六年游”,而真正下令的孫庸反而沒事。
――沒事歸沒事,孫庸對于自己害了老大雷功十分自責,對雷功更加忠心了,因為雷功沒有甩鍋給自己。
按照刑期,雷功應該一直關到1978年,但是1975年4月5日老蔣仙游,小蔣繼位,國民黨當局依照慣例“大赦天下”,雷功居然被放出來了。
出獄之后的雷功,本來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是接下來又發生了“三聯幫三大血案”,其中最引人矚目的就是“法庭大血案”,逼得雷功不得不重新踏入江湖。
說是“三大血案”,其實是同一件事的發展和延伸,這一事件的主人公就是武打明星方剛。
在世界范圍內,就知名度而言,李小龍論第三,絕對沒有人敢說自己是第二。所以,各路人馬碰瓷李小龍的不計其數,其中既有李小龍的兒女、師父、弟子,也有李小龍的所謂“朋友”。這些人里面,尤其以兩個人最為突出,言必稱李小龍:一個就是東星駱駝,天天在各種場合吹什么“拳有駱炳潤,腿有李小龍”;另一個就是李小龍的前代武打明星方剛,到處吹“李小龍掰手腕不是我的對手”。
李小龍的功夫究竟如何?很多人只知道“李三腳”,但是且看看專業人士如何評價李小龍的功夫:
據丹伊魯山度回憶,李小龍跟強壯的外國人扳腕子從未輸過;美國柔術大師紀韋利也曾指出李小龍當年與對手練習擒鎖,凡被他抓住的對手無人能夠掙脫他可怕的扼鎖。
其實,在踏入演藝圈之前,方剛根本不懂武術,但是早年就讀于上海體育學院學習游泳,讓他練就了一個好身板。
有人說,方剛是空手道三段。這簡直是笑話,大概是因為更上級的段位不好冒充,因為只有為空手道發展作出較大貢獻的空手道大師才能獲得黑帶四段以上段位!
這個世界上,有人好錢,有人好色,這只能說是各人愛好不同,方剛除了貪財好色之外,還有一個奇葩的愛好,就是喜歡加入黑幫。
其實,方剛會有這個愛好,既有性格方面囂張、不羈、喜歡交朋友的原因,也是人在江湖逼不得已。
方剛生于上海,17歲從上海體育學院畢業后才到香港,算是上海南下香港的第二代精英。
1965年,趙氏兄弟公司要拍一部武俠片《江湖奇俠》,面向社會招募演員,方剛應征成功,從此開始了自己的武打明星道路。
一年后,張徹拍攝《獨臂刀》,選用方剛為主角。影片上映之后,方剛成為了大俠的代名詞。但是,這個“大俠”的片酬卻低得可憐,還不如趙老六的一個金絲雀。
為了脫離趙氏兄弟公司的剝削,方剛居然潛入老板辦公室,把合同偷出來燒毀。為了掩人耳目,方剛不僅燒了自己的合同,還把其他一百多個藝人的合同一并燒掉了。
趙老六終于意識到自己吝嗇得有點過頭了,但又不好聲張,畢竟是100多名藝人的合同啊,萬一他們喊聲一二三全跑了呢?也就只好忍氣吞聲,以“加工資”的名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與藝人們重新簽訂了合同。這一招,不僅瞞天過海,似乎還打擊了一下那些出走的員工,激勵了留下來的藝人。趙老六的手腕可見一斑,他發財也是有原因的。
為了自保和防范趙氏兄弟公司的報復,方剛加入了東星,還和聯共樂坐館劉容駒拜了把子。
1971年,方剛又來到臺灣,自立門戶,組建電影公司,并且在《獨臂刀》的基礎上,創造出了獨屬于他自己的《獨臂拳王》系列,算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次IP運作,有《獨臂俠大戰獨臂俠》、《獨臂拳王大破血滴子》、《獨臂雙雄》、《獨臂拳王勇戰楚門九子》多部作品,全部大賣。
1976年4月23日,臺北市大同區民生西路321號杏花閣大酒家,方剛與人喝花酒,同坐的還有三聯幫兄弟青蛇、關壯飛、唐松雄等。
喝完花酒,熱血正在沸騰,方剛要帶一名綽號叫“貴妃”的小姐出場,也不知道是去參加下一場酒局,還是回去開房。
“貴妃”百般推脫,氣焰囂張的方剛很不耐煩,對“貴妃”大發雷霆。
委屈不已的“貴妃”只好上樓去換衣服,邊換邊哭,梨花帶雨的她出來時恰好遇到四海幫兄弟高文樟、陳信仁、邱文祥等人,就訴了一番苦。
三聯幫和四海幫本來就不對付,遇到這事,四海幫的伙計們路見不平一聲吼,在走廊上與唐松雄、青蛇相遇,雙方發生口角,進而改為武打。
四海幫的高文樟被人用刀柄擊傷頭部、陳信仁被槍擊、邱文祥被刀刺傷脾臟。
――值得一說的是,陳信仁是被關壯飛用玩具槍槍擊的。
坊間傳聞,杏花閣血案中四海幫“三大長老”中的劉偉民也在場,居然會被方剛一個演員打得大敗虧輸,這是因為當時和方剛一起喝花酒的是董貴森。――純屬穿鑿附會。
首先,董貴森固然武力超群,但是他是1978年才認識的“嬉皮教主”陳功,在陳功經營的“蘭沁咖啡廳”當煮咖啡的小弟,因緣際會才結識了雷功,成為雷功的貼身保鏢。時間上對不上。
其次,說劉偉民被打,這不是欺負劉偉民嗎?他出來混,是以作風兇悍而聞名的。而且,他當時正是四海幫幫主,而杏花閣大酒家所在地是牛埔幫的地盤,在其他幫派的地盤上丟這么大的面子,他早就報復方剛了,而不會等到五年后,也就是1981年,才在天廚餐廳派人砍方剛。把劉偉民扯進“杏花閣血案”,也是搞錯了時間線。
事情發生后,青蛇遠走美國,方剛則跑回香港,唐松雄向警方自首,雷功在臺灣情治部門的要求下重返三聯幫主持幫務。
唐松雄把罪名都攬在自己身上了,方剛便又回到臺灣,正式加入三聯幫,和雷功交好,自此更加囂張。
1980年,四海幫幫主劉偉民開賭場,邀方剛去捧場,方剛應邀前往,輸了100多萬。
后來,劉偉民再邀方剛,方剛就借故推脫,得罪了劉偉民。
1981年1月10日,方剛在臺北市中山區南京西路1號天廚菜館請客,客人還沒到,仇人倒是先到了。
五名劉偉民的直系四海幫小弟陳叔寧、王國和、于允中、胡文義、劉鐵球堵住方剛,警告方剛以后不要亂講話,說完順手賞了王羽一巴掌。
方剛則以左手擋開,接著拿出一把銀灰色的白朗寧手槍。
陳叔寧見狀,雙手把方剛手槍打掉。
王國和、于允中、胡文義、劉鐵球隨后分持扁鉆、開山刀加入斗毆。
方剛身中七刀,所幸仍得以奪門脫身。
這就是“天廚餐廳血案”的經過。
天廚事件后,雷功召開三聯幫會議,部署手下伏擊參與天廚事件的劉鐵球,經過三個月的盯梢后,終于把他連砍了十四刀,躺進了醫院里。
在醫院只住了八天,方剛擔心四海幫“趕盡殺絕”而勉強出院。
方剛是個名人,躲得開警察,躲不開記者,于是此案曝光于公眾面前,方剛不得不為“天廚餐廳血案”出庭作證。
――至于被砍了十四刀的劉鐵球,那就只好默默哭泣了。
1981年5月8日,臺北市中正區博愛路131號臺北地方法院法庭大廈第十一庭再次開庭審理劉偉民教唆殺傷方剛一案。
開庭之前,方剛在法院走廊上被“飛鷹幫”成員劉臺生攔下。
劉臺生羅里吧嗦說了半天,意思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不管是三聯幫、四海幫、飛鷹幫,都是外省掛,你方剛連臺灣人都不是,只不過是個會說國語的香港人,在臺灣講話要小心點。
劉臺生的屁話,惹惱了給方剛站臺的“幺幺”黃金標。
飛鷹幫固然也是外省掛一脈,但是跟三聯幫、四海幫根本沒法比。
而且,三聯幫和四海幫之間有著“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根本不是一句“大家都是外省掛”可以解決的。最初的四海幫是閑的蛋疼的高官子弟,最初的三聯幫是眷村子弟,相當于黎援朝對小混蛋,這是階級矛盾,豈是你一個局外人說化解就化解的?
如果不是劉臺生大喊救命,那一天,黃金標可以砍死他的!
因為1982年,這是黃金標第二次拜入竹聯幫,如果不拿出點狠勁和成績出來,怎么上位當老大?
劉臺生的故事告訴我們:人貴有自知之明!
這就是“法庭喋血案”,本案之后,方剛在臺灣的演藝生涯算是江河日下,因為他已經被臺灣當局確認為“夜壺”,當然也就沒有繼續擺在臺面上的可能,只能轉去幕后。
說了這么多江湖故事,還是把目光轉回高雄。
吳守雄被殺的24小時之內,警方就已經鎖定了主謀龔樹清,然后立即上門把還什么都不知道的龔樹清請到了警察局。
無須警察“曉以大義、科學辦案”,聽到吳守雄的死訊,龔樹清就爽快地認罪了,至于執行人則是龔樹清隨便編的兩個名字,去向則是已經偷渡前往菲律賓。
警察雖然知道龔樹清完全都是鬼扯,但是也沒有再繼續為難他。
至于高凌峰這邊,則是被蔣光榮那一斧頭砍斷動脈,幸好送醫及時,保住性命,甚至沒有留下太多后遺癥,做一段時間輪椅之后,經過復健,就能重新站起來了。
但是,高凌峰也被這一斧頭嚇壞了。
高凌峰找到了高雄當地有名的角頭老大“南霸天”楊雙伍,請楊雙伍北上臺北替自己說合。
提起楊雙伍的身世,實在令人感嘆不已!
楊雙伍的父親楊水木,是首批來臺接收高雄市警局的高階警官,曾擔任高雄市一分局長,因涉及丑聞案被貶為高雄縣六龜鄉分局長;而他母親是個日本人,原來是高雄有名風化區鹽埕區“招風閣酒家”的藝妓,本名加藤艷子,被楊水木納為妾室后改名張燕秋。在六龜,楊水木五十五歲老來得子而取名“雙伍”。
其父早逝,其母以“二房”的名義獨力扶養三名子女,遷居到高雄市前金區萬興宮附近居住。
在龍蛇混雜的前金祖師廟,楊雙伍沒學到什么好東西。由于他是高階警官的兒子,雖然是高雄市少年隊的常客,但看在其父面子上,辦案人員往往會予以通融。
楊雙伍十七歲就輟學混社會,被警方提報流氓,送小琉球管訓兩年八個月。歸來之后,二十五歲時即當上當地角頭老大。
楊雙伍對高凌峰提出的條件就是,以后到高雄作秀,只能找他楊雙伍當經紀人。
高凌峰此時只想著保命要緊,當然是什么都肯答應。
有楊雙伍斡旋,董貴森也就沒有再繼續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