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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城攻防戰,進攻方宋軍最大的優勢就是人多,防守方博州兵人少,卻占有城墻的優勢。
于雙方而言,此戰勝敗關鍵的在于時間。
守方爭取到了時間,就能等來陽谷縣同軍的強力增援;
而攻方也只有快速拿下朝城,才有機會入城休整,以接著迎擊遠道而來的賊軍。
固定且狹小的戰場空間(城墻),急迫的時間限制,簡單的攻城器械,使得這一戰毫無技術可言,攻防戰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
宋軍在各級軍官的嚴令驅使下,動了真格,仗著人多甲堅盾厚,第一波試探攻擊就攻上了南面城墻。
而手癱腳軟的博州“雛兒”兵們也在同袍接連戰死的刺激下,喚醒了潛藏內心深處的兇性。
支撐他們作戰的信念,從最初博富貴的幻想,到不敢面對填壕攻城命運的恐懼,再到為同袍報仇的熱血,到最后只是單純殺死敵人活下去的麻木,博州兵在戰斗中快速地成長著。
在生與死大半靠運氣的玄學戰場上,拋掉私心雜念,戰斗反而變得更簡單。
殺死敵人,或者被敵人殺死——這就是戰斗的本質。
反倒是張清、丁得孫等軍官們分心多,他們不僅要掌控戰局,隨時指揮預備隊填補缺口,必要的時候,還要親自上前搏殺,救下某個陷入頹勢的士兵。
再次打退了敵軍新一波的攻擊后,張清扯住一具尸體的手。
“都來搭把手,快把這些尸體挪開,地上的血也要擦干凈。”
一波攻擊結束后,城墻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殘肢、內臟和鮮血,讓城墻頂面變得極度黏滑,不及時清理的話,關鍵的時刻就可能變成致命的危險。
初時,守軍還砍掉敵軍的腦袋,再將尸體丟到城下,以期給宋軍攻城制造障礙。
但劇烈的戰斗極度消耗體力和心神,很快就讓他們就放棄了這個毫無意義還浪費體力的動作。
宋軍仗著人多,每波攻勢之間的間隔都很短,守軍必須有效利用有限間隔的時間補充箭矢,更換壞掉的武器,以及恢復體力。
但敵軍這一波退下后,休息的時間稍微長了一點,給了守軍更多的休整時間。
挪完尸體,張清就注意到宋軍已經在挑選身形彪悍的軍士,并為他們披上雙層戰甲——這是準備選鋒攻城!
要結束了么?
承受劇烈損耗的博州兵減員嚴重,剩下的體力也耗損極大,再對上宋軍精選的選鋒,十有八九會守不住。
太可惜了!
經此一戰,博州兵已經脫胎換骨,再加以整訓補充,也會是一支勁旅。
前提是打退敵軍的進攻,可惜,已經做不到了。
張清拿著一塊從敵軍尸體上撕下的袍布,邊擦拭戰甲上黏糊的鮮血,邊走進一名坐在墻垛下發呆的老兵油子。
“重九,要不要緊?”
“嘿!俺這條命是將軍救下的,肯定死不了。”
叫范重九的兵油子就是之前戰斗動員時,在隊伍中叫得最歡的那個。
剛才的戰斗中,范重九被三個宋軍圍攻,長槍也被砍斷,形勢萬分危急。
張清發現后,來不及調動預備隊,就自己沖了上去。
奔跑中,張清射死了其中一人,再開弓時,不堪重負的弓弦卻被拉斷了,其人果斷甩出斷弓,干擾了正刺向范重九的另一人。
剛剛拔出刀,斜刺里又沖來兩個宋軍,張清手起刀落,殺了其中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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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中第二人時,刀卻卡在了骨頭內,一時拔不出。
危急時刻,張清赤手沖到范重九身邊,一把奪過宋兵砍來的短刃,并將其撞下城墻,再順勢配合范重九將剩余的宋兵砍死。
張清記得范重九之前被圍攻時受了傷,仍不放心,揭開范重九的戰甲,檢查傷口。
其人傷到了肋下,幸運的是斜刺傷,傷口很長,但沒有開腸破肚,不出意外的話,能活下去。
張清的動作雖然很輕,卻仍讓范重九疼得滿臉豆大汗珠。
“將軍,打完了這一仗,咱們也就正式加入同軍了吧?”
“嗯!”
張清撕掉自己的袍布,小心地為范重九纏上傷口,點頭應付了一聲,心里卻想著“那也得等打退了敵人才行”。
“剛才真的快要死了俺才知道,其實俺不想要富貴也不要錢,腦袋沒了,再多的富貴有啥用?”
張清正在系布條的手頓住了,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
這一戰或許無法避免,可若不是他想著自己的富貴,完全可以換一種方式。
比如,在殺死官軍派來的說客后,就立即派人將頭顱送給陽谷縣……
“你想要啥?”
“俺還沒想明白。”
張清系好布條,站起身,拍了拍范重九的肩膀。
“活下去,慢慢想。”
“嗯!”
張清剛巡到城墻東南角,戰斗就再次爆發了。
最先出現危機的是東面,很快南面也被宋軍攻了上來,緊接著西面也發出告急信號。
總預備隊已經用上了,卻堵不住越來越多的宋軍。
答應“活下去”的兵油子范重九已經抱著一個兇悍的宋軍跳下了城墻,就連身披戰甲的張清也被砍中數刀搖搖欲墜。
朝城即將陷落的時刻,宋軍卻突然退了。
正在城東督戰的都統制劉延慶聽到探子報發現賊人援軍時,還有些懵。
賊軍的速度太快了!
不怪劉延慶會反應不及,牛皋接到求援后,就從宋軍攻城的時間選擇上猜到了劉延慶的意圖,其人
立即帶上四個戰營出發。
為了趕時間,牛師正命令官兵不帶火炮,除了身材雄壯的槍盾手,其余人都不著甲。
離朝城還有十里左右,援軍就熄滅了火把,摸黑悄悄靠近。
因此,待到宋軍探子發現牛皋部援軍時,雙方已經極盡。
處在亮處的宋軍尚未完成集結組陣,裸甲舉著大盾的牛皋就率領同軍將士沖破夜幕,迎著稀稀拉拉的箭矢,一聲不吭地直殺過來。
《戰國策》形象生動地描述了秦軍的英勇無畏:山東之卒,被甲冒胄以會戰。秦人捐甲徒裎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
基本不讀書的宋軍士卒們自然極少有人知道《戰國策》的原話,但人類對英勇和恐懼的情感是千古相通的。
兩軍靠得近了,宋軍士卒借著火光,能夠清楚的看到一些身上插著箭矢的同軍士兵仍是一聲不吭,向著已方無畏沖鋒。
此情此景,令本就對同軍極為恐懼的宋軍士卒膽寒。
兩軍尚未結陣,宋軍便崩潰了。
最先逃跑的是表態要為部屬“擋住陽谷方向賊軍”的都統制劉延慶。
隨著劉太尉的親兵隊潰逃,其余各部跟著倒卷,一發而不可收拾。
南城墻上,韓世忠一刀劈死與蘇格糾纏的博州兵,拉起還要補刀的后者。
“敗了,快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