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營的子弟，各個都站得挺直，目視前方，誰也不肯出列。
趙正時深吸了一口氣，說：“這是軍令！林舜、林鳴鏑、卜從富……”
他連續點了十幾個人的名字，然后說：“出列……”
十幾個人一起向前踏出一步。
其中，林舜低聲說：“國公，我不怕死！”
趙正時說：“沒說你怕死！剛才，陛下跟我說過的話，你們聽見了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陛下迎戰韓懷恩，而我等，堅守崤山城。
“現在，咱們日升營，也是這樣。
“我的任務，是在這里死守；而你們的任務，是為咱們日升營留下種子！若是我們都死了，日升營也就沒了。
“你們不撤，難道讓我撤嗎！”
林舜答道：“國公先撤，我們都愿意。”
趙正時一巴掌扇到了林舜臉上，打斷了他的話。
林舜黑黑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五個黑里透紅的指印。
“前三次，都是日升營統領殉國。而這一次，你卻讓我先逃。是想壞了我的一世英名嗎？”
不等林舜搭話，趙正時又轉頭怒喝：“趙信！出列！”
隊列的最后排，走出來一個年輕人，正是那天與錢淳辯論的趙信。
趙信尷尬道：“國公……”
“你跟林舜一起……”
“國公，你在這里，我卻逃走，豈不是不孝？”
趙正時氣到無語。
他在心中發火：這一個個的，真的想把我氣死嗎？你要是也死在這里，咱們趙家不就斷了后了嗎！
不過，這些真心話，趙正時也沒法說。
他一個眼神過去。
林舜，以及旁邊一個日升營子弟直接上前，拿下趙信，順便還點了穴。
趙正時說：“你們去紫極殿。只要崤山別院還在，紫極殿就沒事。若是紫極殿也守不住，一定再安排人往后山退。”
林舜領命去了。
而趙正時又回到城頭。
飛鬼軍們也準備完畢，開始要攻城了。
先是，有數百個人高馬大的飛鬼，從剛過來的車上，取下三尺多長的短矛。
他們相間數米一個列好隊伍，紛紛助跑了幾步，“喝”地一聲，把手中短矛擲出。
這些短矛都不是沖著城墻上的人來的。
他們擲矛的力氣很大，這些短矛都參差地插在了城墻上。
三尺多長的矛，一大半都扎了進去，只在外面留下短短的一截柄。
這些飛鬼，又轉身取矛，朝城墻擲來。
重復了四五次。
然后，又有幾百個飛鬼，舉著藤盾往城墻一路前進。
這些飛鬼最開始走得慢，等進了弓箭射程，便散開來奔跑，一看便是訓練有素的精銳。
城墻上箭如雨下。
不過，這些飛鬼也都是高手。他們大半個身子都縮在藤盾下面，即便是偶爾有飛箭射向他們露在藤盾外面的腿腳，他們也能迅速挪動盾牌接住箭矢。
趙正時冷哼一聲，下令道：“小隊長以下無需放箭。
“小隊長以上，中隊長射盾，小隊長射人。”
說完，趙正時回身取下掛在城門樓上的雕弓，親自示范。
他手攥五支箭，小拇指一挑，便把箭挑起來，按在弓上。
拉弓如滿月，一箭射出。
第一箭剛出，他又用小拇指挑起一支箭。
這次，只把弦拉開了一半，又射出。
第二支箭，跟隨在第一支箭后面，劃了一個不太明顯的拋物線，朝跑在最前面的飛鬼射去。
這兩箭為了示范，趙正時特意收著點勁，也沒有附著多少內力在上面。
第一支箭勁大，恨恨地扎在藤盾上。
雖然沒能穿透藤盾，卻依然把那個飛鬼撞得一滯，趔趄了一步，盾牌高高揚了起來。
正在此時，趙正時的第二支箭也射到，嗖地扎進了那個飛鬼的咽喉。
趙正時一箭射中，城墻上響起了一陣歡呼。
日升營之中，中隊長的功力，剛好可以蕩開飛鬼的藤盾；而小隊長的箭法，也將將可以抓住藤盾揚起那一瞬間的機會。
飛鬼因此有了傷亡。
趙正時示范完畢，又依次把手中的三支箭射了出去。
這三根箭，他不再收力。
每一根箭射到城下，便能把一個盾牌射碎，順便帶走一個飛鬼的生命。
不過，三箭之后，他便收了手。
他是日升營的最強戰力，他要是過分消耗，黃旌沒人壓制，便能肆無忌憚地上城收割生命。
因此，若是他把內力都浪費在這些飛鬼的炮灰部隊，崤山城會陷落的更快。
得不償失。
這些飛鬼到了城下，弓箭盲區之后。便立刻從隨身帶的包裹中抽出很多繩索，向上一拋，便掛在了那些扎在城墻上的矛柄之上。
那些繩索，最靠近城墻頂部的，不過是四五尺而已。
城墻上的人夠不著，而從下面攀爬上來的飛鬼，卻可以輕松跳上城墻。
武俠世界的攻城，就是如此的魔幻。
巢車、攻城錘什么的，倒不是說沒有，十萬大軍廝殺的巨城下面，這些傳統的攻城器械，倒也很常見。
但是，這個世界最常見的攻城戰，都是飛鬼軍這樣的精銳突襲。
對于飛鬼軍這樣的攻城手段，城墻高度不再是障礙，護城河也起不到作用，而武功低微的普通士兵，在沒有組織的時候，根本沒有一戰之力。
趙正時嘆了一口氣，他也沒辦法阻止飛鬼軍登城。
他一抬手，旁邊的傳令官便高聲喊：“擊鼓，每人留三箭，準備白刃戰。”
趙正時站起來，握緊了手中的長槍。
城墻上，轟隆隆的鼓聲響起。
而城墻下，飛鬼們四散開來，一聲不吭，開始朝崤山城逼近。
壓抑。
飛箭如蝗，戰果聊聊。
很快，一個又黑又瘦，猴子一樣的人，還是挑擔貨郎的打扮，嘴里叼著刀，跳上城墻，落在趙正時面前。
趙正時槍一揮，大喝一聲：“殺！”
挺槍刺出。
用的是趙家槍法中的一招，中軍換子。這一招跟兵伐槍中的某一招一模一樣。
但經趙正時使出來，威力何止高了十倍。
猴子一樣的人身子一彎，朝趙正時滾來，想要取趙正時的下盤。
趙正時槍路一變，卻是中軍換子與兵伐槍中不一樣的地方。
猴子猝不及防。
噗嗤，便被長槍刺了個對穿。
趙正時抖槍，把上面穿著的尸體甩掉，正好把一個剛露頭的飛鬼撞下城墻。
但，下一秒，更多的飛鬼跳了進來。
滿城墻上，廝殺聲也忽然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