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葉棠在鋼琴前坐下,大家都有些詫異,事實上,她和岑硯南進入餐廳時,就已經有很多人注意到他們倆了,八十七中的校服簡直是行走的logo。在場客人比較有涵養,即使內心看不起八十七的學生,表面上也不會表現出來,吃個飯而已,不管自己的事。
現在,這個女孩要彈鋼琴?
仔細一看,他們才發現這個女孩長得非常漂亮,只是過于樸素的打扮,對不起她一張好似被上帝格外偏愛的臉蛋。
葉棠看著面前的鋼琴,目光里流露出一絲懷念,在葉氏集團最輝煌的時候,紅葉麗景酒店遍布世界各個大城市,是當地的地標性建筑,每一家紅葉麗景都至少有一架施坦威鋼琴。鋼琴是她媽媽統一采購的,作為擺件和裝飾品,就跟每一盞吊燈一樣,許多名流明星都曾經在酒店里彈過鋼琴,相關視頻現在還能在網上找到,成為獨一無二的廣告宣傳。
唯獨這架鋼琴是例外,葉棠去美國之后,委托律師處理了家里大多數無用的家具——即使有用,她也不會再使用,因為她打定主意不再回國居住。這架鋼琴曾經就是她家里的琴,她小時候學琴的啟蒙樂器。
當年這家餐廳重新裝修完畢,正好缺一臺鋼琴,她索性讓經理派人把鋼琴拉過來。
葉棠坐在鋼琴前,沒有立刻彈琴,而是伸手往鍵盤下方一個隱蔽的位置摸了摸,果然是黏糊糊,這兒殘留著她小時候調皮黏貼的貼紙不干膠,清潔鋼琴的人疏忽,沒有發現。
她不自覺的用指甲去扣這些膠,強迫癥又犯了,她非要把膠扣下來不可。
而她心里在想著,應該彈什么曲子呢?
她在音樂教室彈《夜鶯》是觸景生情,有感而發,也是一個嘗試。事實上,她去美國之后,再也沒有碰過鋼琴。
葉棠五歲開始學鋼琴,不是愛好,而是父母要用鋼琴培養她的禮儀氣質和音樂素養。現代的千金和古代的大家閨秀一樣,琴棋書畫總得會幾樣,她其實不太喜歡鋼琴,也不喜歡畫畫,她深知自己的天賦不夠,學起來有些累,也不順手,但依然堅持下來。
她自認為自己的鋼琴水平談不上專業,只夠自娛自樂,和剛才彈琴的美女水平差不多,至于那些艱深的古典鋼琴曲目——肖邦、貝多芬……讓她現在彈恐怕夠嗆,她不想在公共場合丟人現眼。
還是選一首最簡單的吧。
首先浮現在她腦海中的曲目是《paradeofthewoodensoldiers》,這是一首很老很老的美國爵士歌曲,曲調簡單歡快,類似《小星星》、《剪羊毛》,卻遠沒有它們的知名度。二十一世紀之后,幾乎沒幾個人聽過,卻是葉棠記憶最深的曲子。
因為它是駱幸川接觸鋼琴的入門曲。
駱幸川2歲生日,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是一個木質八音盒,是她在美國的古董商店淘來的,八音盒做工非常精細,隨著發條轉動,上面的木頭小人可以走動,而發條音樂就是《paradeofthewoodensoldiers》。
因為發條的限制,八音盒的音樂不完整,小駱幸川很迫切的想聽全曲,她便用鋼琴給他彈奏了完整的曲子,他正是聽到她那次彈奏,和著她的琴聲,唱出準確無誤的音調,繼而被發現超凡的音樂才華。
之后葉棠隔三差五都會彈奏這首曲子,因為小駱幸川很喜歡它,每次她彈琴的時候,他都會安靜的站在她旁邊,用一雙澄澈的黑眸望著她,眼神里有無盡的歡喜與快樂。這首曲子儼然成了她哄小男孩的神曲,正如同媽媽會對寶寶唱《世上只有媽媽好》。
岑硯南和駱幸川同年同月同日生,葉棠不由自主的把他當成駱幸川,當成她理想中的弟弟人選,她那么渴望有一個可以疼愛的弟弟,曾經這個理想是駱幸川,然而駱幸川卻對她生出不該有的想法。
思及此,葉棠朝岑硯南看過去,他已經放下冰淇淋勺子,目不轉睛的望著她,四目相對,她露出一抹笑容,同時歡快的旋律從她指尖響起。
原來不是瞎彈啊!
那些以為她是鬧著玩的食客和餐廳工作人員頃刻間放下了心底的輕視,認真的豎起耳朵傾聽。
這是一首大家都感到陌生的曲子,曲調風格非常老,帶著十足的年代感,卻奇異的融合了現代的靈動和奔放,如果說前一位美女食客的琴聲是向男朋友表達愛慕之心,那么此刻這個八十七中的女孩,就是一只在林間游走的精靈。
她在奢華的餐廳里,營造出一個治愈系的童話世界,大家仿佛能看到一群排成隊的木頭士兵小人從面前走過,每一個小人形態各異,充滿童心與情趣。
好可愛啊!
明明是第一次聽這首曲子,樂感稍微敏感一點的人,都能跟著曲調輕輕哼出來了,經典的曲目總是如此朗朗上口。
岑硯南讓葉棠彈琴,不是為難她,他只是想親眼看她彈琴而已,因為他無法想象她彈琴的樣子——她坐在琴凳上,微微抬頭,一雙眼眸燦若星辰,黑發雪膚,姿態優雅,動作嫻熟。《夜鶯》讓他迷惑,而這首曲子讓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當她的眼神時不時與他交匯,深色的瞳仁里有一彎讓他心底悸動的溫柔。
他冷硬的眉眼也不由自主的變得柔和。
頃刻間,整個餐廳都是美妙快樂的樂曲聲。
駱幸川和冉天意走進餐廳,聽到熟悉的鋼琴聲,駱幸川的腳步一頓,不可置信看向鋼琴的位置——女孩的背影顯得有些青澀,樸素的馬尾辮,纖弱的雙肩,他能看到她細長優雅的脖頸,風從未關的窗戶吹進來,揚起她的黑發。
她背對著他,彈得十分專注,不為任何外界所影響,每一個動作好似由名家指導過。
這些熟悉的音符仿佛給駱幸川枯竭的內心,帶來第一眼清泉,給他荒蕪的人生,迎來第一束火種。
他腦海里只來回傳達者一個念頭,葉棠……葉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