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邊緣,天秋云淵。
因危險性較高,平日里天秋云淵附近人煙稀少,但隨著太蒼神殿的蒼琰、蒼鳴、蒼陵、蒼溪四位大能奉命來此,山海界內其他一些勢力也悄悄派人趕來,顯然他們的大能也都察覺到了什么。
蒼琰閉目感應片刻,睜開眼時神色頗為郁悶,“緣覺禪宗與森羅殿的人也來了,這些小勢力打哪兒聽說的消息?”
山海界對勢力的等級有著嚴格的區分,太蒼神殿與九韶宮、絕塵山等十六個勢力齊名,為一品大宗,占據了靈氣最為濃郁、秘境最為富饒的九域;十二洲則被二、三品大宗占據,四品以下的勢力或許能在小靈境內稱霸一方,但放在九域十二洲就遠遠不夠看了。
緣覺禪宗與森羅殿是三品大宗,一個佛門,一個魔道,在太蒼神殿看來自然是不值一提,不過放在整個山海界,那還是很有牌面的。
“他們應該是只知道天秋云淵附近將有異變,自然而然想到的便是異寶、秘境出世,料想我等一品大宗為顏面計也不會斬盡殺絕,因此來湊湊熱鬧,看看能否撈些好處。”蒼陵說道。
蒼鳴冷笑道:“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灘渾水他們也敢趟,真是不知死活。”
如今在場的光是一品大宗便來了六個,分別是太蒼神殿、絕塵山、九韶宮、冥神教、青冥瀚海與魑魅玄宮,除此之外還有萬妖殿——妖族擔心他們這些勢力集合是打算對附近的東海龍族不利,因此一直在暗中監視眾人——就這么個架勢,那些二三品的宗門還真以為能撈得到好處?
恐怕到最后,不被當成炮灰都是幸運。
這個話題沒什么好說的,幾人很快不再議論,而是提到了另一件事。
“說起來,九韶宮距離東海千萬里之遙,為何竟也來了?”蒼陵疑惑道,“他們不是一向最講規矩,并不喜歡在景霄域之外折騰的么?”
包括太蒼神殿在內的六個在場勢力,大致都位于山海界東部,距離東海并不算遠,因此趕來湊熱鬧了;但九韶宮可是位于山海界西北,而且平常也并不喜歡摻和這些事情,怎么會突然出現?
“上次玄明劍出世,明明在九淵深處,他們不也派了云岫出來么?”蒼溪倒是沒有想太多,“很明顯,他們那位太上長老又感知到了什么……足以影響山海界命運的大變故,這恰恰與神殿推衍出的天機極為相似。”
究竟會是什么呢?
這個問題不單單是太蒼神殿的人在想,其他來到此地的勢力都在思考這問題,只除了……九韶宮。
這一次九韶宮來的是承云宮主,來這里的原因也與其他勢力都不一樣——她單純是來找人的。
九韶宮要找的人正是蘇清淮。
雖然蘇清淮在離開九韶宮之前都不覺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處,畢竟她既非九韶宮宮主的親傳弟子,也不是哪位大能的愛徒,只是一個真傳而已——但九韶宮每一代的真傳,至少也有十八位,她只能算是非常優秀,而非最優秀的那個。
但事實上,九韶宮九位宮主及太上長老們都在暗中關注著她,因為她是這么多年來唯一一個能引動自發保護的人,身懷琴心圣體,早在出現之時就被定下,未來必定要接替太上長老云樓,守護九韶宮禁殿。
在蘇清淮因意外被魔修擄走后,九韶宮立刻便要暗中尋找,但云樓長老占卜出的結果是有驚無險,九位宮主一尋思,反正沒有危險,那就讓她在外面歷練歷練,多多感悟世間百態,這對她日后的修行也有好處。
……誰知道她一游歷,人就游歷到不知道什么鬼地方去了。
九韶宮只追查到她最后出現在瑯嬛福地——據如今的瑯嬛之主郁秀尊者所言,她已慘遭青瑯城城主殺害,與她一同不幸罹難的還有絕塵山的一位真傳弟子。
但九韶宮并不相信,因為并沒有出現任何異樣,顯然蘇清淮應該還活著,估計是陷在某個秘境出不來了。
直到十年后,不久之前,云樓長老忽然命人來天秋云淵附近,言明蘇清淮便會在附近出現,他們才抓到了她的蹤跡。
承云宮主對天秋云淵及它背后的秘密不感興趣,她是個很平和的人,并不喜歡與人爭奪——這也建立在九韶宮本身財大氣粗,不缺幾個秘境的基礎上。
因此,在一眾焦急等待的大能之中,她是最沉得住氣的那個。
時間流逝,之后又有幾個東海附近的三品宗門趕來,悄悄潛伏在稍遠的地方,擺出一副“我不是來搶肉的只是想喝點湯”的架勢,但也并沒有真的收獲多少好感,因為大家都漸漸等得不耐煩了。
就在幾個一品大宗不爽地打算靠清場來轉移注意力的時候,狂風嘶吼的天秋云淵竟忽然安靜下來,流動的風失去了生機,凝固在連接水天的一片無邊長廊中。
一片霧氣氤氳而開,似海市蜃樓一般,霧中隱約能看見一片浩瀚廣袤的世界,只不過這個世界正在崩潰……
所有目睹這一幕的大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那個在山海界大勢力中流傳多年的傳說——這世上,還有另一個東海!
難怪天秋云淵有變,是它背后隱藏著的那個世界崩潰了!
不少人恍然大悟,旋即心中涌起無比的狂熱與興奮。
——小世界崩潰,這種事情以往也發生過兩次,崩潰后的世界最終化作秘境,其中各類資源甚至比天階秘境都要多都要高等!
這世上哪個修士沒做過有朝一日遇到崩潰小世界,賺得盆滿缽滿,從此走上人生巔峰的美夢?
然而,不等他們再高興得久一些,霧中的世界竟詭異地漸漸淡去。
淡去?
這種事情以前還從未發生過,眾人心中茫然——難道只是因為這小世界比較古怪,才會出現這種特殊情況?
眾人心中升起一抹擔憂,但可供參考的資料太少,他們又不敢確定,因此只能再靜候片刻。
靜候片刻的結果就是……霧中的小世界徹底消失了,仿佛方才他們看見的都只是幻覺。
眾位等候已久的大能:“……?”
鏡心世界,天地暗碑。
靈雋與葉師簡的任務是煉制云柯夢海,煉制完成后,將東海轉移到云柯夢海則是由其他之前都在劃水的人負責,主要是云燁靈尊、虞稚川的執念、林玉澄及恢復修為與記憶后的江雪樵、阮慶。
五人一人手執一面寶鏡環繞著云柯夢海,通過與云柯島上的云柯傳訊矩陣主陣溝通,開始“讀取”云柯島及附近范圍內的幻境“數據”、人物“數據”。
讀取、傳輸、轉錄……
每一步都需要五位寶鏡使用者源源不斷地輸入力量,一開始進行得很順利,以云柯島為中心,轉移范圍不斷朝外擴張,無聲無息之間便將整個世界碎片困住,拽入云柯夢海的世界。
因為云柯傳訊矩陣主陣的存在,這是最簡單的一步;但之后還有無數碎片在等著他們,基本都是沒有新型傳訊玉、云柯傳訊矩陣的地方,想要捕獲、轉移世界碎片,就得完全依靠五面寶鏡的力量,這意味著消耗將大大提升。
而且,捕捉世界碎片是需要一定時間的,如果有世界碎片在此之前就徹底分崩離析、湮滅虛無,那他們也無能為力。
天地暗碑之下,那些蘇醒后的修士遠遠看著五人,心中萬分緊張。
誰都有幾個難以割舍的親朋好友,他們不約而同地默默在心中許愿,許愿轉移行動成功,許愿……自己的家鄉,自己所珍視的人不會運氣那么差,剛好在已經崩潰的世界碎片上。
只有秋岳秦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站在一旁,內心毫無波動。
他在意的人都已經在那一場災難中死去,如今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甚至比那更慘,他是他人手中的傀儡、玩物,根本沒資格想太多。
東海的結局如何,與他又有什么關系呢?
靈雋默默注視著在場眾人,這里有為了拯救他人而拼盡全力的英雄,有等待英雄拯救世界的普通人,也有一臉漠然無所謂生死的旁觀者,還有如她這樣暗中觀察的人……
她的視線不自覺地挪到了天地暗碑之上。
魔念化身殺死了道衷老祖,乾鏡落入它手中;但魔念化身又死在靈雋手上,她卻沒有得到乾鏡,那乾鏡的下落還用說嗎?
鏡心不會將乾鏡交給任何人,哪怕是暫借都不行——即便這樣也許能救下東海更多人。
它也沒有將鏡心世界中的凡人放出來的想法,而是讓那些人陷入永久的美夢之中無法蘇醒,因為他們相當于三生鏡的靈奴,若將他們放出去,那些覬覦三生鏡的人都會將主意打到這些人身上,通過他們來尋找它。
過去無數年,它都過著平靜的生活,在塵世中輪回流轉,無人能窺見它的真身;如今因一樁意外,一個本不該出現的魔念,它已非當初無懈可擊的三生鏡,就像是受了傷的野獸,總會引來不懷好意的獵食者。
忽然,它仿佛察覺到了什么,神念一轉,發現了靈雋的視線。
它知道這是玄明劍靈,但相比于魔念,它對她的了解很少,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變成現在這般模樣的——太始紀元大破滅之時,它正在閉關修行,什么都不知道,直到魔念入體,才意識到又是一個輪回過去。
四神器各有其道,并不存在不可解決的沖突,鏡心又不是魔念那個瘋子,為什么非要和人過不去呢?老老實實修煉不好嗎?
今日過后,它將再次避世,直到真正修成靈神;而如果它沒有猜錯的話,玄明劍靈應該也會很快銷聲匿跡……
在對待世人的態度上,他們出乎意料地統一。
靈雋很快收回目光,沒有再看向鏡心,哪怕她已經猜到三生鏡將會做什么,也什么都不會做,甚至樂見其成。
一個接一個世界碎片被捕獲,轉移到云柯夢海之中,而世界碎片上的人完全沒有發現,仍以為他們身處末日之時。
荊虹緊張萬分,“不會出事吧?云柯夢海能堅持住嗎?”
捕獲和傳輸的過程都很順利,看起來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云柯夢海夠不夠穩定,能不能支持越來越多的世界碎片。
“若是秋明靈境之變前的東海,那定然是無法支撐下去的,”葉師簡道,“但根據清淮所言,如今東海民生凋敝……應是可行。”
說到這里,他的語氣微微有些憂郁,顯然這并非是他想看見的。
“比起這些問題,我現在更想知道,等離開鏡心世界后,我們會出現在哪里?”林玉澄將眾人的思緒拉到了另一個地方,“是東海?還是山海界的其他地方?”
“如果是東海,我請你們去我親戚家做客!”荊虹立刻跳出來大包大攬,“東海龍族,我熟!以前還在這里待過一段時間。”
“聽說龍族頗為排外,并不喜歡異族在他們的領地逗留……”
“啊……這確實,不過我親戚是個例外,”荊虹解釋道,“她喜歡和外族交朋友,在族里也有些分量,如果她愿意接納,不會有龍來逼我們離開。”
林玉澄:“萬一我們被隨機傳送,分散到了山海界某個地方,那……”
他想說“那我們該如何匯合”,但話說到一半卻忽然想起來——他們在東海時綁定是因為葉師簡的存在;而這一次他們與葉師簡同舟共濟,共同拯救了世界,他也有了云燁靈尊這么個大靠山……那他們其實不必一直待在葉師簡身邊。
因三生鏡的存在,他必須得回幽族一趟,還得去絕塵山處理一些事情;蘇清淮失蹤多年,恐怕也會想著回九韶宮一趟;而龍應云是魔修,不可踏入景霄域半步,又與玄卿不睦,也未必愿意跟著葉師簡去瑯嬛福地搞事情,恐怕寧愿孤身一人;而玄卿……
林玉澄看了她一眼,關于她的來歷,大家心中都有幾分猜測,以她的性情,估計不會再留下……
分道揚鑣,似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