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柯夢海。
如果說最開始時東海蕓蕓眾生還在因末日到來而惶恐不安,忍耐著死前回溯時內心的種種折磨,那在等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卻仍舊什么事情都不曾發生之后,即便是再愚鈍的人也察覺到了情況不對。
東海的毀滅,是本源親自告知他們的,不可能造假,因此無人心存懷疑,可毀滅為何遲遲不來?難道是……被人阻攔了?
有膽大的試探著低聲問道:“英雄,是你——或者你們阻止了末日降臨么?”
并沒有得到回答,因為云燁靈尊他們在忙著拯救世界,暫時騰不出手來回答這些無聊的問題。
但隨著問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些人因為遲遲沒有得到回答,隱隱有從《九韶》的安撫之下掙脫,再次大開殺戒的架勢,云燁靈尊也不得不分出一縷心神,統一回答那些人問出的問題。
“末日不會來了。”
“東海也不存在了,這是一個新世界。”
“具體情況之后會告訴你們,現在老實待著,若是影響到我們的行動,世界將再次毀滅,無人能救得了你們!”
提出問題的人在得到這等毫不留情的回答之后只感覺汗毛直立,似乎已經被人盯上一般,不敢再有任何小動作。
但在心里,他們都好奇極了——怎么回事?他們根本什么感覺都沒有,就來到了新世界!
對此最為驚愕的恐怕要數三大王境高層及承輝尊者生前的心腹。
因各有一面寶鏡為鎮壓之寶,前者倒是聽三位老祖說過東海之外似乎有一個巨大的秘境,他們立刻將之與現狀聯系起來,認為這一定是三位老祖聯開了通往那個秘境的通道,這才在東海毀滅之時,將眾人帶入秘境中僥幸活命。
而承輝尊者的心腹,他想到的卻是承輝尊者提過的一些秘聞也有了獨屬于自己的一番見解——只是因為承輝尊者已經隕落,他也沒有將之說出來。
就在這種壓抑、興奮、狂熱、擔憂等情緒交織不休的氣氛中,東海中還活著的人自發行動起來。
之前那一場絕望之下的暴亂讓許多地方混亂不堪,甚至成了一片廢墟,現在末日來到一半被大佬打回去了,他們就得清點損失、找人追責外加災后重建了。
“小悅!小悅你沒事,太好了!”
“我沒想到還能活下來,真好……在末日降臨時,我從未如此慶幸,慶幸我們已經互通心意,沒有人讓我懷著暗戀的苦楚而死去……”
破破爛爛的巷道中,一男一女兩位修士拋卻了矜持,緊緊擁抱在一起,眼淚汪汪,互訴衷腸。
“你這個畜生,你竟然在混戰中下黑手,殺了你父親!”
“呵……看來是瞞不下去了啊。也好,反正人我已經殺了,仇也報了,你們這些小雜魚……還攔不住我!末日不再來,從此我便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一群修士包圍了一個身上帶傷的公子,那通紅的雙眸已足以讓人看出他們對被包圍的人心存殺意,只是因為如今形勢而不能出手;公子卻只是暢快地大笑著,全然不將他們放在眼中。
“不管了,什么鬼哭病毒,什么世界末日,誰也別想打擾我玩傳訊玉!”
“好久不見,打卡群的群友還有多少在?在的回一!”
“一!我還活著!”
“一,云柯君和風云樓樓主怎么舍得打開云柯傳訊矩陣了?”
“一,不知道啊,有得玩就抓緊,不要等失去后再嘆息!”
云柯島上,劫后余生的喜悅讓李華克服了對那莫名出現的鬼哭病毒的恐懼,拿出因為矩陣關閉而失效的新型傳訊玉,想著就算死他也得玩了傳訊玉再死!
結果傳訊玉居然忽然又能用了,他立刻發出了時隔多年后的第一條萬象,還在各大打卡群、聊天群、符法探討群里瘋狂發消息,以此宣告自己的回歸。
很快,陸陸續續有道友發來存活報告,死寂多年的萬象與群漸漸活躍起來……
時間流逝,當云燁靈尊等人聯手,又收取了一塊世界碎片之后,剩下的幾片世界碎片終于無法抵御毀滅之力,化作一片虛無,給死去的魔念化身陪葬。
“哎……”
眾人微微嘆息,那幾塊世界碎片雖小,卻也有生靈生存,如今卻都死了……盡管這不是他們的錯,但他們也是人,總忍不住會想,“若我之前先選擇了它們……”
便不會有這一場慘劇——取而代之的會是另一場。
幾人心情都頗為沉重,但事態的發展并沒有給他們傷春悲秋的時間,幾乎是在最后的世界碎片湮滅同時,天地暗碑附近的天穹徹底暗了下來,好似化作一個黑洞,將所有光芒盡數吞噬。
眾人心中一驚,手中有寶鏡的人立刻警惕起來,意圖御使寶鏡散發神光,驅散黑暗。
但他們失敗了,即便是三生鏡的分身,此時也根本無法散發光芒——更甚至,這些方才還似是無所不能的寶鏡,竟然在短短時間內失去了一切神通威能,與凡鏡也沒什么區別!
不必多說,五位寶鏡的主人都猜出來了——是鏡心搞的鬼!
它想要收走五面寶鏡!
八面寶鏡本就是三生鏡分出去的分身,之前沒辦法被一招呼就回歸本體,是因為魔念化身模糊了寶鏡對三生鏡的判斷,不承認它才是三生鏡。
可現在,魔念化身死了……
幾人心中皆是不滿,畢竟五面寶鏡是距離三生鏡最近的神兵,不僅威能無窮,還隱約暗示著他們能通過寶鏡對三生鏡造成影響,甚至于……認主神器!
試問誰又沒有做過被神器認主,從此天下無敵的美夢呢?
反正在場幾人是都做過這種夢的。
之前他們就在提防三生鏡玩這一手過河拆橋,奈何有些事情往往防不勝防,只一瞬間,寶鏡便成了個空殼。
靈雋看不見這一切,但卻能聽見五人接連發出的低呼聲,她毫不意外地揚了揚眉,身形在黑暗中一晃,悄然消失。
黑暗之中,每個人除了自己外,任何人、任何波動都察覺不到,這對修士而言是極為可怕的事情,它極大地刺激了修士的不安與恐懼,讓眾人陷入狂亂的猜測之中,無可自拔。
“誰!”
“有人嗎?”
“云燁靈尊,靈尊您還在么?”
最初的忍耐過后,幾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或低聲或高聲呼喚,但他們得不到回應,也聽不見其他人的呼喊,仿佛不知不覺間就被關進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小空間……
一縷微光穿破黑暗,照進孤獨者的眼中,瞬間點燃了他們心中的希望。
微光迅速膨脹,化作一片燦爛陽光,將一切黑暗撕成碎片,也讓眾人心中的絕望蕩然無存。
在他們眼前展開的,是一張風的畫布,驚濤洶涌的波濤自海天交界處洶涌而來,拍在風幕之上,將凝固的風幕打得搖搖欲墜。
“轟!”
“轟!”
“轟!”
在長期的堅持之下,咆哮的海浪將風幕打得支離破碎,很快,凝固的風也流動起來,呼嘯的風聲再度響徹在這片天穹之下,卷動海水掀起滔天巨浪又轟然墜落,聽起來像是連綿不絕的鼓掌聲——或許每一滴海水都在驕傲于自己竟然參與了這樣一場壯舉。
大多數人都松了口氣,不論如何,不是在之前那該死的黑暗中就好。
他們已經發現,這是一個與東海有些相似的地方,而且……誒,怎么老感覺有人在看著我啊?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放出神識看向四周,然后便發現……!
一只巨掌從天外飛來,遮天蔽日一般,似乎下一瞬便能將所有人盡數收在掌中帶走,視覺效果那叫一個恐怖。
云燁靈尊眉頭一蹙,便要出手反制對方。
但比她動作更快的是另一個方向飛來的一方印璽,它重重打在巨掌之上,眨眼間巨掌便幻化成一團云氣,消失無蹤。
緊接著,接連有金冊、玉筆、銅鈴、綢傘等寶物出現在眾人頭頂的蒼穹,彼此相互攻擊,結果就是哪件寶物也沒能碰到眾人。
云燁靈尊冷哼一聲,目光穿過虛空,看見了隱藏在暗中御使寶物的大能,旋即渾身氣息節節攀升,狂暴而混亂,生生將那些混戰不休的法寶——背后的主人震懾住,這才幽幽開口:“諸位,你們這是打算做什么?”
書綜合化的時候,她的心情可謂糟糕至極——跟隨她多年的震鏡在離開黑暗前被神秘力量奪走,一出來還被一群人打,這群修士出手時都不看看對方修為的么?!
倒也不是不看。
在天秋云淵邊上守株待兔的各宗大能被之前那一幕搞得心態失衡,以為十拿九穩的崩潰小世界真消失了,或者只是個幻覺,沒想到天秋云淵里忽然冒出來一群修士,而且他們一出現,被凍結的天秋云淵居然很快便解凍……
這些人必定又古怪!說不定就與那崩潰小世界有什么關聯!
那當然是要先出手啊,哪還有那么多時間觀察他們的修為——反正打了也不要緊,誰背后沒幾個靠山。
“不知道友出身何門何派?”
最先開口的是冥神教的一位尊者,雖然用詞客氣,但語氣卻不是那么動聽,帶著一股子“你哪家的敢和我冥神教爭鋒”的霸道氣場。
云燁靈尊冷笑地看他一眼,眸中殺意涌動。
只一瞬間,那修為在合體期的尊者便覺神魂一顫,心神俱震,竟無端便吐出一口血來。
見此情景,各宗大能暗暗倒吸一口冷氣,明白眼前之人絕非庸碌之輩,光憑一個眼神便讓合體尊者受傷,她至少也是洞虛初期!
一位洞虛期的大能出現在疑似有崩潰小世界出世的地方,這對所有試圖分一杯羹的人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特別如今崩潰小世界居然消失不見了……
云燁靈尊環顧四周一眼,“本座云燁,瑯嬛福地青瑯城,諸位有何指教?”
瑯嬛福地青玄城?
眾人一聽,頓時臉色古怪起來——這都哪年的老黃歷了,青瑯城早就覆滅了,這位出身青瑯城的大能該不會是閉死關閉到現在,因此還什么都不知道吧?
真是可憐啊!
——等等,這可是洞虛大能,可憐的怎么也不會是她,而該是如今已占據了整個瑯嬛福地的青玄城,是郁秀尊者……
重新表達一下,郁秀尊者真是可憐啊!
承云宮主沒有其他人想得那么多,她已經注意到了蘇清淮就在那群人中,立刻便道:“云燁道友,吾家小兒與閣下一同出現,不知可否有所冒犯?”
她又看向蘇清淮,“清淮,終于找到你了!”
云燁靈尊瞥了蘇清淮一眼,只道:“清淮助我良多,本座欠她一個人情,閣下若想帶她離開,請隨意。”
蘇清淮心中一喜,對身旁幾位朋友說道:“此番我離宗日久,又是失蹤,宗門長輩定是擔憂萬分,我必須回九韶宮一趟,諸位……”
荊虹爽快道:“有緣再聚,反正我們都有傳訊玉,什么時候約都行!”
林玉澄和葉師簡點點頭,龍應云欲言又止。
幾人忽然反應過來,玄卿哪兒去了?
找了一圈,連個影子都沒找到。
雖然事先已然有所預料,但它真正發生的時候,依舊讓人心生感嘆。
……玄卿果真是個風一樣的女子!
與朋友告別之后,蘇清淮忙朝正與云燁靈尊客套寒暄的承云宮主飛遁而去。
不久后,林玉澄和荊虹也各自離開,回到絕塵山及萬妖殿領頭大能身后。
當初因各種意外綁在一起的幾人,如今只剩龍應云與葉師簡還在一起,他們心中忽然便生出幾分悲涼。
云燁靈尊無意與這些人糾纏,終于來到真正的東海,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好嗎?第一件就是帶著兒女殺回瑯嬛福地,給孩子他爸復仇!
但在場許多人懷疑她奪走了崩潰小世界中的無數寶物,仗著自家也不是沒有洞虛大能,他們對云燁靈尊并不客氣,直接便問她有多少收獲,強行要求見面分一半。
云燁靈尊又豈會受這委屈,趁著各方的大乘還沒出現,她便化作一抹遁光,將在場剩下的那些人統統卷走,消失在海天一色之中。
各宗大能:“……”
冥神教:“我從沒受過這種委屈,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