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韞在第二天的早上就去了公司。
結果沒有任何的意外,他剛坐下,董事長的秘書就來通知要他上去一趟。
江暮韞聽到這話后只覺得諷刺。
母親在醫院的時候沒見他這么著急,倒是在公司里卻見他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真是惡心透了。
不過再惡心,這場戰斗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因此他應答下來后,就整理了下桌上的文件和東西,去了江耀平的辦公室。
就看到這會兒辦公室里待滿了人。
有七八個董事。
而且大部分都是江耀平的人。
這一出,似乎和上次魏章待人來施壓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看來是打算要還給自己了。
一進門,就看見坐在那里的一名站隊于江耀平手下的董事率先出聲,“小江總,你總算來了。”
很快,旁邊的人就也隨即附和了起來,“小江總,你這再不來,我都開始懷疑你是不是心虛潛逃了。”
這一唱一和的,坐在旁白的魏章立刻用玩笑得語氣開腔,“喬總這話說的,都用上潛逃二字了,說得小江總好像是犯了罪一樣。”
他顯然是想要把這個氣氛緩和下來。
但那名兩名董事擺明了是有人指使,根本不打算好好收場,而是非常不給面子地道:“要真論起來,這些項目里所有的錯加起來,他的確是犯罪了。”
魏章看他不識趣,臉上的神色也漸漸淡了下來,“這些東西到底是真是假還沒有結論呢,喬總還是不要在這里先入為主了吧。”
“人證物證都在,還有什么結論不結論的?”那名喬董此時可以說是毫不客氣。
魏章眼皮一掀,沉穩的目光中帶著幾分的犀利之色,“什么人證,哪來的人證?我怎么不知道這其中還有人證這一說?”
實際上壓根就沒什么人證,那喬董不過是話趕話說到這里罷了。
如今被魏章這般拿捏住,不由得頓了頓,很是尷尬地嚷嚷道:“沒有人證,但至少有物證吧。”
“這算什么物證啊,不過就是幾張紙罷了。”魏章語氣里滿是不屑。
“什么幾張紙,這可是鐵證如山的證據!”
眼看著那兩個人就要吵起來了,江暮韞當即插了一句話進去,“我看各位董事們聊的挺開心的,所以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呢?”
硬生生地將原本即將要升級的戰火給打散了。
因為他不希望魏章為了自己,成為整個董事會的公敵。
他本就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待遇。
當下,魏章神色輕蔑地道:“你這幾天不在。也不知道是誰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干,把前幾年所有你經過你手的案子都翻了出來,說是里面有問題,拿了幾張莫名其妙的所謂物證,就跑來你爸面前胡說八道。”
說著眼神就落在了江耀平的面前。
其實在場所有人都清楚,喬董敢這樣光明正大地懟魏章,必然是受了人指使的。
否則以他一個小小董事,哪里敢對魏章這樣如此的不恭敬。
江暮韞也隨之將目光落在了江耀平的身上,神色平靜地問:“那我爸相信了嗎?”
這一聲爸讓江耀平心里頭不禁一個“咯噔”。
他沒想到,江暮韞事到如今還叫他一聲爸。
畢竟他聽自己的手下說,沈玉顏的情況非常不好,因為顱內骨折,幾度生死邊緣徘徊,七天時間兩次進出了手術室。
就連病危通知書都下了好幾次。
在這樣的情況下,按理來說江暮韞不上來揍他一拳,都已經是奇跡了。
怎么可能還會叫爸呢?
這太詭異了。
江耀平突然間想到了魏章那一句忍字當頭。
是了,他在忍。
他肯定是又一次的隱忍!
江耀平看著眼前神色平和得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的江暮韞,背脊骨徒然竄起了一股森森寒意。
該是什么可怕的人竟然能忍到如此狀態。
就像是一個完全沒脾氣的人。
只是想一下,江耀平這樣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都覺得不寒而栗。
以至于他一瞬的沉默讓整個氣氛都像是凝固住了似的。
魏章還以為江耀平是不想給江暮韞這個面子,于是立刻拋出了話,道:“你爸現在被他們說的應該也是一腦袋混亂。”
喬董仗著有江耀平在后面撐腰,所以完全不客氣地道:“我們這都是有據可查,有理可循的,不要說的好像我們是無理取鬧一樣。”
說著拍了拍桌上的那些文件。
他的力道不輕不重,但卻更像是在打江暮韞的臉面。
江暮韞頓時一記平和的眼神掃了過去。
那喬董莫名心里頭一顫,但畢竟是長輩,為了面子,他硬是撐了下來。
但也僅限于撐住了這一下而已。
再看見江暮韞一步步走了過來,直接站定在自己面前時,那種不露鋒芒地壓迫感瞬間籠罩住了他。
喬董幾乎頃刻間就往后退了一步。
誰強誰弱,幾乎一眼就能判定。
氣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崩壞。
就在所有人,包括那位喬董也以為下一秒江暮韞就要動手的時候,結果就看到他一個抬手。
然后就看到他的手從他面前擦過,拿起了茶幾上的那幾份文件。
喬董當下心里頭一松。
但緊接他就反應過來,江暮韞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當中讓自己出丑!
當下就準備要發作。
但這個時候,江暮韞卻已經率先出口,“我不太明白為什么各位董事們突然在這個時候把這些東西都翻出來。”
喬董不得不將那個話按捺住,先回答了他這個問題,“馬上就要年底了,我們想著看看近十年咱們公司整體發展規模如何,誰知道翻著翻著就翻出了一些關于你的問題。”
“自我上位以來,這還是喬董第一次關心公司整體規模。”江暮韞一邊翻閱著手里的文件,一邊頭也不抬地道。
喬董知道他這是在諷刺自己。
正要憤怒開口回擊的時候,卻再次被江暮韞打斷:“這都是好幾年前的賬冊了,真要翻的話,我可能需要花點時間整理一下。”
喬董抓著時機連忙冷哼了一聲,“小江總不會是想找借口拖延否認吧?”
江暮韞將手里的文件放回了桌子上,然后神色淡然地道:“就算是拖延,又能拖幾天呢?”
喬董卻明顯想要雞蛋里挑骨頭,沒事找事地說:“這可快要年底了,一旦拖延下去,那可能就得等到明年了。”
江暮韞當下就道:“不會等到明年的。最多也就三天吧,讓我整理一下。到時候在年底總結會上,我做一個會議報告給各位。”
喬董在聽到這話后不由得朝江耀平看了一眼,見對方沒什么反應,以為是同意,就果斷地回答:“行吧,既然小江總說三天,那就三天吧。這一點時間我們還是給得了的,希望到時候小江總能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復。”
但事實上,江耀平壓根就不是想要答應的意思。
然而正準備開口時,卻看到江暮韞的目光已經朝著自己的方向看了過來,并且說:“放心,我一定會給一個滿意答復的。”
這讓江耀平不得不閉了嘴。
算了,三天就三天吧。
諒他三天也翻不了什么天。
江耀平心想。
而隨后的三天時間里江暮韞也的確正如他所說的那般,忙得焦頭爛額,但是根本翻不了什么天。
很多時候秘書都來告訴江耀平,江暮韞一直待在辦公室里,忙得澡也不洗飯也不吃,拉著那些高層們不斷地聊之前的那些文件。
并且最重要的是,他開始抽煙。
一天一包是基本。
這種焦慮都不用去親眼看,江耀平都能感受到了。
他覺得這次肯定是穩了。
就這樣江暮韞在辦公室里熬了三天,在最后一天他才決定回去洗個澡,好好休息一下。
但這三天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的不安和焦躁。
那些董事們都覺得,他死定了。
江耀平如此故意針對,江暮韞肯定撐不住。
一場無聲的硝煙在他們的心理,此時此刻已經完全能夠有了判決。
董事們一個個全都準時到達了會議室,就等著看最后的宣判。
但隨著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江暮韞一直都沒有出現。
這可是在江暮韞身上從未有過的事。
他當小江總的這兩年,還從來沒有過遲到。
因此,那些人忍不住開始紛紛嘀咕了起來。
“人呢,說好的在會上給一個答復,這都已經到點兒了。人怎么還沒來?”
“可能路上堵車吧。”
“堵車倒好了,別不是心虛,真跑了吧。”
“不會吧!小江總,這一點底氣還是有的吧。”
“這誰知道呢。”
在他們的質疑聲中,時間還在不斷地流逝。
但江暮韞始終沒有出現。
這種舉動無疑是給了一種不戰而敗的信號。
“他不會真的跑了吧?這可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了。”
“我看有這個可能,誰遲到會遲到將近一個小時啊。”
“趕緊打電話催催啊,這讓我們干坐在這里算怎么一回事啊。”
喬董火上澆油地在那邊拱火,“我看啊打也打不通了,這人啊八成是跑了,偏偏有些人還非要相信他。”
坐在斜對面的魏章沒回應,只是讓手下的人去打電話。
結果半分鐘過后,那名手下就走了過來,在魏章的耳邊說:“打不通小江總的電話。”
魏章一聽,眉頭立刻擰緊了起來。
難不成真的跑了?
這不可能吧。
以江暮韞那性子怎么可能這么輕易說放棄就放棄。
斜對面的喬董看他們兩個人那暗搓搓的說話樣子就知道是什么情況了,于是往椅背上一靠,感嘆著:“行了,人肯定是跑了,不用問了。”
面對會議室里一片議論紛紛的說辭,江耀平身旁的助理的這個時候也收起了手機,表示:“董事長,電話打不通,現在怎么辦?”
喬董聽到這話后就非常自然而然地道:“既然江暮韞沒有到,那只能自動認定他是心虛……”
話還未完,江耀平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就“嗡”地震動了一下。
江耀平也沒想太多,拿起手機想要看一眼。
結果就這一眼,讓他的神色猛地一變!
倏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硬生生地喬董給嚇了一跳,后半句話給咽了回去。
而此時,周邊的人都不自覺地將目光轉移到了他的身上,眼神里透著幾分迷惑和奇怪。
顯然不太明白,他們的董事長這是要干什么。
還沒等來得及試著詢問一番,就看到他們的董事長陰沉著一張臉,在眾目睽睽之下就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留下了一群人坐在那里面面相覷。
這是什么情況?
說好的開會呢?
這小的不出現也就算了,怎么這老的還離開了呢?
這出戲還怎么演下去啊?
就在那群人還一頭霧水地時候,江耀平已經能夠坐上自己的車,讓他們馬上前往郊區。
坐在車內,他趕緊打電話給江慕凡。
電話一接通,就開口:“你沒事吧?”
“我當然沒事了。”電話那頭很快就傳來了一道聲音。
這讓江耀平頓了頓,道:“江暮韞?”
電話那頭的江暮韞溫和一笑:“父親,你會開完了嗎?”
江耀平不禁下意識地重新看了一下手機屏幕上的聯系人。
確定是江慕凡的手機。
可現在卻是江暮韞在接。
這其中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了。
江慕凡肯定被江暮韞給抓住了。
而江暮韞根本就是使了一出調虎離山,在此之前故意演一出焦頭爛額,無力還擊的樣子讓他掉以輕心,但實際上卻是拖延時間,想要找到江慕凡,最終釜底抽薪。
他的重點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謂的開會,什么案子漏洞。
而是——江慕凡。
他太清楚江慕凡對自己的意義了,所以他只需要找到江慕凡,就可以讓自己投降。
但問題是……
他是怎么找到江慕凡的?
明明已經將一切都做的那么天衣無縫了。
所有的線索和蛛絲馬跡全都被掩蓋清理了。
為什么他還能找到呢?
難道他的人手里混入了江暮韞的人?
江耀平對此百思不得其解,但卻也知道眼下不是質問的時候,于是他努力穩住心思,沉聲問道:“你想干什么。”
江暮韞溫和一笑,“這話應該我來問父親吧,畢竟這通電話是您打來的,不是嗎?”
江耀平沉默了一下,覺得現在不是激怒他的時候,所以極力忍耐著,道:“你現在不應該是來開會嗎?很多董事們都在等你。”
江暮韞卻說:“我想在開會之前先來看看我的哥哥。”
一提及江慕凡,江耀平的心就一跳,說話時帶著幾分的咬牙切齒,“江慕凡正在禁閉中,又有什么好看的。”
對此,江暮韞道:“得看,不看的話,我怕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看不到三個字徹底戳中了江耀平心里那根弦。
他頓時忍無可忍地脫口就道:“你想干什么!”
江暮韞頓時笑了,“父親在怕什么?”
江耀平聽著他的笑聲,心里的慌就有些止不住,“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暮韞語氣淡淡,“我說了啊,我什么都不想干,就是來看看江慕凡而已。”
江耀平和他玩不了這個,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遠沒有這樣堅強,因此他率先敗下陣來,只能打算用委婉的方式先暫時把人給穩住,“我知道你心里不高興,但你母親的問題和他沒關系,這段時間因為你的消失,我不得不替你承擔著,其實我也很擔心你母親安危的。”
江暮韞:“嗯。”
聽著那幾分帶著敷衍的語氣,江耀平知道這話根本無法讓他認同,于是再接再厲地道:“我是認真的,當時你不知道完整的情況,我并不是故意要變成這樣,事實上我很擔心你母親的狀況,只是我怕你情緒會不好,所以一直沒敢過去。”
“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高興就好。”
這話里的敷衍和不在意已經十分的明顯了。
江耀平又何嘗聽不出來。
最終他真的有些忍不住了,道:“江暮韞,你別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