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君的腳步聲急切,絲毫不顧往日的禮儀,進入了關押趙爽的院子,直接詢問著。
“趙爽在哪?”
“漢陽君正在后院喝茶!”
從侍衛那里得知了答案,昌平君來到了趙爽的面前,剛才的急切全然不見,也不聽趙爽招呼,便坐在了他的面前。
近日,關中開始流傳起了一股流言,言當今秦王乃是呂不韋與趙姬所生,并非王室子嗣。
這個流言仿佛一夜之間,如雨后春筍一般,散布在了關中大地,根本找不到源頭。
人言鼎沸,這恐怖的浪潮席卷了整個秦國,其背后蘊藏的力量足以摧毀眼前的一切。
而這一切,正如當日趙爽所言。
“昌平君如此急切,不顧君子儀態,可是為了近來關中的那則流言?”
趙爽從咕嚕咕嚕冒著熱氣的鐵壺中取了水,給昌平君倒了一杯茶。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君也是不解啊!”趙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往王上身上這么潑臟水,對誰最有利呢?”
看著擺在自己面前冒著香氣的茶水,昌平君卻是一點心思也沒有喝。
“利高者疑,所有人都會將目光放在成蟜身上,懷疑他是不是有謀反之心?可此時謀反,對他有什么好處?”
成蟜在軍中并沒有威望,僅憑自己領地中的軍民,至多湊到一兩萬私兵,這股力量要造反,根本不夠。
就算再加上他身邊的支持者,倉促起事,也只有敗亡一途。
“成蟜自己想的暫且不說,一旦流言繼續擴大,民心動搖,那么這朝廷上下所有人都會認為他有謀逆之心。所以,他怎么想,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趙爽不緊不慢地拿起了茶杯,吹了一口氣,緩緩言道。
昌平君瞇起了眼睛,看向了趙爽,眼中隱藏著殺意。
“這就是你和呂不韋的圖謀?”
“那昌平君就太看得起我了,身處囹圄,又怎么可能造得了如此大的聲勢?”
趙爽將杯中之茶水喝了下去,微微搖了搖頭。
“推波助瀾者,都是以為此流言對自己有利。或有想殺成蟜者,或是想要從龍建功者,或是想要秦國大亂者,又或者是想建功立業者。”
趙爽悠悠一嘆,此刻顯得特別氣定神閑。
“天物怒流,人事錯錯然。昌平君想止,又怎么止得住?”
昌平君看著眼前如玉的男子,雖處囚地,卻仿佛超然物外一般。
“所以,你故意讓成蟜發現了破綻,就是為了在這場亂局之中脫身,此后的一切事情都與你無關了?”
趙爽一笑,笑容很是真誠。在陽光之下,這股溫暖的笑意更顯溫和,可昌平君此刻,心中卻滿是寒意。
“披枷帶鎖之罪人,與這一切本來就沒有關系。這一切只是一個開端,重要的是這局中人怎么選擇?昌平君別忘了,樊於期也在成蟜軍中啊!”
在如今的局面之中,趙爽的確處在了一個最為有利的局面。而他,卻完全不同,一旦成蟜那邊有什么問題,他反而是最脫不了干系的那一個。
不聲不響,卻讓他身處死地之中,那背后布局之人,手段毒辣,心深如淵。
昌平君握緊了雙手,心中暗道了一聲。
呂不韋!
昌平君站了起來,本欲離開,可身子驟然一止,看向了趙爽。
“不對!”
昌平君腦海中有著模糊的思緒,可卻無法組合在一起,只能言道。
“你這么做,只是為了讓人以為這一切和你沒有關系。”
要從龍建功?
成蟜根本不喜趙爽,他沒這個機會。
要殺成蟜又或者是秦國大亂,對漢陽君有什么好處?若是秦國一亂,山東諸國趁機西侵,楚軍進入南陽,趙爽的領地首當其沖。
至于建功立業,他自己困在這里,一時也難以掙脫。怎么建功?怎么立業?
趙爽剛剛說了四種人,可他卻不是這四種人中任何一種。
“昌平君未免太過多慮了,還是想想自己該怎么脫身吧?”
“這一局,誰勝誰負,此刻還未見分曉。漢陽君此言,還太早了吧!”
昌平君遠去,離開了后院便對廷尉的人下了嚴令。
“加派甲士看押,沒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見漢陽君!”
“諾!”
走出院落,還沒有上馬車,昌平君便已經等待不及,對著心腹侍從吩咐著。
“傳信給長安君,讓他一定要穩住。伐趙之事,能行則行,若是不可,帶著大軍撤回,務必輕車簡行,切勿招搖。”
“諾!”
“輕車簡行,切勿招搖?”
營帳之中,成蟜看著眼前這個面熟的昌平君的心腹,揮了揮手。
“告訴昌平君,他的意思本君明白。只要伐趙大軍不亂,區區流言,上不了臺面。”
“在下告退!”
這人一席黑衣,也不敢在軍營中長待,得了長安君的話,便立刻動身離開了。
在場的人只有成蟜和樊於期兩人,昌平君心腹一去,成蟜便站了起來,臉上帶著怒意。
“呂不韋!”
樊於期看著成蟜,拱手言道。
“君上,此刻切勿動怒,否則,便中了呂不韋的毒計了!”
“本君明白!”
成蟜看向了樊於期,詢問著。
“只是本君現在該如何做?”
“末將以為,應當聽從昌平君所言,準備撤軍之事。殿下輕車簡從,回到咸陽,謠言必定不攻自破。”
成蟜點了點頭,回轉身看著一旁的地圖。
“只是此刻,我軍與趙軍已經交錯,要撤不那么容易。樊於期,你率領大軍先行一步,準備接應。”
“末將遵命!”
便在樊於期走后,成蟜面色一變,對著帳外侍從吩咐著。
“將張唐、羌隗、楊力諸將召來大帳,商議軍情。”
成蟜握著自己的手,臉上表情莫測。他可以感到,樊於期和自己不是一條心,而是站在昌平君那邊。
“本君輕車簡從,回到咸陽,昌平君是沒有了干系,可本君便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成蟜握緊了自己手,骨節作響。
“這大爭之世,唯有實力,才是一切!”
成蟜忽然看向了帳外,怒斥一聲。
“是誰?”
曼妙的身影從帳外而來,柔弱之中帶著一股惹人憐惜的柔情。
“殿下,這么晚了,你為何如此動怒?”
見到面前的女子,成蟜臉色放緩。
“離舞,你先去準備。大軍即將前進攻趙,所有物資都將送往屯留。軍中留著女子多有不便,我會先行讓人護衛你去屯留。”
“賤妾一個女人,殿下說什么,我就做什么。”
女子輕輕行了一禮,低著頭,被成蟜擁入懷中。可她的面容之上卻沒有了那絲絲的柔情,有的只是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