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的弟子都消失了?”
軍營之中,嫪毐坐在主帥的桌案后,面上帶著幾分詫異。
“侯爺,羅網撤退之后,本與我們糾纏的墨家弟子也都撤走了。”
“奇怪!”
嫪毐在桌案之上的地圖上看著。這張精密的地形圖上記錄著三川河谷詳細的地形,也標記了敵我雙方的力量對比。
白亦非的白甲軍依靠著山嶺外延修筑了陣地,威脅著洛邑的外圍,呂不韋的私兵與當地的駐軍在連通洛邑交通要道上修筑了營寨,控制運輸,便在兩軍夾縫中有長又狹窄的河谷地帶,則是不久之前羅網與墨家交戰的戰場。
在這片地域中,羅網處在明處,而墨家則處在暗處,已經建立好了優勢。
而在玄翦突入羅網的指揮總部—那座讓嫪毐感覺有些屈辱的小院,嫪毐便已經意識到,讓羅網繼續在前面頂著,不智。
呂不韋的私兵是不會真的幫助他的,且時刻會成為敵人,所以他讓羅網后撤,卻不放開道路,便是為了繼續阻截趙爽。
“趙爽要怎么離開三川,進入咸陽?”
所有的道路都已經被秦軍封鎖,羅網也把控了周圍,他要如何脫身?
“侯爺,有一種可能。”
“你說!”
面前之人是嫪毐的兄弟將軍竭,乃是當年截殺墨家大統領之時活下來的羅網刺客
在嫪毐當上了長信侯之后,許多人都雞犬升天,而這位將軍竭便是其中之一。
“聽聞墨家有四靈獸,奇特無比。如果三川的這座機關巢中修建了木鳶池,那么趙爽完全可以借助機關朱雀,逃離我們的封鎖。”
嫪毐似乎有些明白了,墨家為何要用那種強硬的態度與羅網對決?
這座機關巢立于三川之地—大秦東出的要道。
如果真的像是將軍竭那樣所說,趙爽便是在這里建立了一座可以繞開秦軍封鎖的交通樞紐;而這座交通樞紐,必定不能曝光在世人的眼中。
“如此說來,趙爽要離開這里易如反掌。我們根本攔不住他。”
“恐怕是這樣的!”
嫪毐將桌案上的典籍推到,胸口中孕育著怒氣。
這么多時日的準備全部白費,羅網成了一個笑話!
“咸陽那邊怎么樣?”
“近來傳聞,華陽宮、昌文君和昌平君的領地都增加了私兵的數量,已經到達了相當高的數字。”
嫪毐冷冷一笑,似乎有些不屑。
“突然擴軍,看來他們打得是和趙爽一樣的主意。”
“侯爺的意思是?”
“大秦內部已經如一鍋快要沸騰的水。”
嫪毐站了起來,拿起了那把掩日長劍,輕輕撫摸著,驚訝于這杰出的不像是人間的武器,仿佛感受到了血腥味。
“無論是宗室、大臣還是那些封君,只要手中有些籌碼的,都想要保住手中的那些籌碼。不但如此,有些人還想要贏得更多的東西。”
“贏得更多的東西?”
“在水沸騰前,局勢會有波瀾,可依舊平靜;水沸騰后,就不一樣了。他們會盡一切的力量,將阻擋在他們眼前的障礙除去。”
“只有除去了我,除去了呂相,他們才能翻身。遠的不說,那個昌平君,盯著大秦丞相的寶座,眼睛都快忘穿了。”
將軍竭感到了一陣壓力。他統帥大軍,可是畢竟以往都是以一名刺客的視角來行事,還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大的陣仗。
“可是呂相和侯爺聯手,我們的實力依舊是最強的。”
嫪毐不屑地輕笑了一聲,手中長劍輕輕揮下。
“呂相老了,老得已經看不清形勢了,不然,在羅網與墨家的對決之中,就不會是現在這樣。”
“我曾經很敬佩呂相。他從一個衛國商人變成了如今的大秦相邦時是何等意氣風發,覆滅周室時又是何等的謀算如神,可人終究抵不過歲月的侵蝕。”
咸陽,相邦府。
書房之中,呂不韋正在桌案之上整理著《呂氏春秋》。
風輕輕的吹了進來,帶著些許寒意,呂不韋抬起了頭,目光看向了一側。
“玄翦!”
“相邦大人!”
玄翦就站在書房之外本不應該有人的檐廊上,卻并沒有出乎呂不韋的意外。
一個頂尖殺手的出現并沒有讓大秦的相邦有所慌張。
“看來你跟了一個好主人。”
“相邦大人一向料事如神。”
“趙爽讓你來,有什么事情?”
玄翦并沒有動,迎著風而立。
“為相邦除疾!”
呂不韋一笑,手中的筆在竹簡上寫了一個字,絲毫不見倉促之象。
“吾有何疾?”
“嫪毐!”
呂不韋似乎早已經意料到了這個答案,手中的筆就沒有停過。
“趙爽先是與我劃清了界限,現在手中的力量被束縛在了三川,倒想要來為我除疾,不是很可笑么?”
“三川的機關巢被攻滅,嫪毐抓住了那些墨家弟子,主上固然會有大麻煩;可是放任嫪毐這么活著,相邦亦會有大麻煩。”
“世事如棋,形勢消長,只在攻守之間。現在,的確是我與他聯手的好時機。”
呂不韋在竹簡上寫完了一段,收齊了筆,仔細揣摩著。
“只是,趙爽想要什么?”
“主上想要的,相邦給不了。”
呂不韋一笑,并不否認。
“這倒是實話,他的心可不是我一座相邦府能夠裝得下的。”
“主上說‘嫪毐神憎鬼厭,只有他死了,對大家才好。’”
呂不韋悠悠一語,撫了撫胡須,似乎泛著難。
“可他畢竟是長信侯,位尊徹侯,手中又有著大量的江湖高手,總要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說法。否則要動他,可是不易啊!”
“將嫪毐逼入絕境,他自然會給相邦一個名正言順殺他的理由。”
呂不韋一笑,手指輕輕地敲打著桌案,一個暗格露了出來。
呂不韋將其中的東西取了出來,拋給了玄翦,被對方一把接住。
“這是趙爽想要的東西。記住,下次讓他親自還給我。”
呂不韋的話說完,玄翦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屋外的檐廊。
呂不韋放下了手中的筆,微微一嘆。
“權臣難做,可這周公,卻是更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