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到京城來,可不只是為了看看二叔干沒干正事,更不是打算讓他去眼紅兒子。
這次來有正事兒,小慧要生娃,李子樹都回來幾天了。老趙在家一問,這還沒生,干脆趁著周末也跑過來,打算等著那個小寶寶出來再回去。
留在這里也是個保障,據說第一胎不好保,他反正學校那邊沒什么事兒,干脆等兩天。
結果小慧沒讓他等,第一天晚上李子樹就發短信過來,快了!
老趙開上車就奔了過去。
還不是在大醫院,在一個進門還需要李子樹出來帶才讓他進的一個小醫院。
老趙還郁悶,我這好歹是白牌呢!
不過進去就行,老趙也沒讓李子樹多耽擱時間,進來把車一停:“李大哥,你去那邊等著吧,我就在這溜達。估計也沒事兒,等下我就自己回去了。”
李子樹想了想:“那行,你自己轉吧,那邊休閑區都可以轉著玩,有問題我給你短信。沒了更好,先謝謝你,估計回頭我也沒時間說。”
老趙樂呵的很:“快去吧,我就是看熱鬧的,謝個啥。”
李子樹沒再多說,還客氣啥啊,倆人從萍水相逢到現在,也都是真拿對方當哥哥弟弟看待了,彼此心知肚明就行。
老趙就拿著手機到處溜達。
其實他心里有譜,覺得小慧那邊多半不會出什么事兒,所以也放松。
醫院是小醫院,占地也不小。大半夜的,這花園休閑區也沒幾個人,有人還是站崗的,人家都不招呼他。
逛了兩圈,正打算繼續溜達,出來了個老頭。
胡子刮的挺干凈,頭發白完了,穿的挺寒酸,鬼鬼祟祟的朝外溜。
剛出來就碰到了站崗的,當時就被攔住了:“李大爺,你這是打算干嘛呢?”
老頭一愣,隨即擠出個笑容:“我出來溜達溜達。我說小同志,你們也太敬業了,睜只眼閉只眼把我放過去就得了,犯得著這樣嗎?”
“職責所在,李大爺你懂得。”小戰士笑了笑。“那李大爺你溜達一圈就趕緊回去吧!我在這看著你,你可別想偷跑。”
老頭嘆口氣,沒多說,就朝著老趙這邊溜達過來了。
過來才看到樹影下的老趙,頓時又嘆口氣:“你們這也太嚴格了,還藏暗哨啊?”
老趙笑了起來:“我可不是,我等消息的。沒事兒干,在這閑逛呢!”
“哦。”老頭頓時放松了不少,一屁股坐了下來。“等什么消息呢?看你這樣不像有家屬生病啊?”
“嫂子生娃。”老趙言簡意賅地解釋道。
“那沒事,這里條件挺好的,肯定不會出事兒。”老頭安慰了一句。“后生是在哪工作的?你家里大人也是打過仗的?”
“不是,嫂子是嫂子,哥不是親哥。”老趙笑著說道。“大爺你這是怎么回事兒?怎么還偷偷想跑?”
“我來看老戰友的,想著再不來就走不動了。”老頭嘆口氣。“結果來了就走不了,非得讓我住這里邊。我哪住的習慣啊,再說我這樣的,在我身上浪費這個……醫療資源,也不是個事兒不是?”
“你能住進來,那就是立功過的老前輩,現在給什么待遇都是應該的。”老趙還安慰他。“這不就是給你們準備的嗎?我看你這身體也不大好啊,多住幾天調養一下不挺好的嗎?”
“我這不行,養也沒用。”老頭搖搖頭,沒多說。
老趙好奇:“怎么了?”
老頭沒回答:“還挺好奇呢!都是小事,老毛病。人一老問題就多,都這樣。”
越不說老趙才越好奇:“說說唄,我聽聽。說不定我就給你治了,不瞞你說,我學醫的,專業。”
老頭一下子就樂了,看了看他:“學醫的,你這年紀還沒出師吧?”
“沒師傅,自己學的啊!”老趙開玩笑似的說道。“我好奇,你說說唄!這會兒你要么回去,要么就只能和我閑聊,反正你也不認識我,我也不知道你是誰,說說咋了?”
老頭看了看他,笑呵呵地,半天沒吭聲。
老趙還以為他都不說了,聽見他開口:“說起來那可話長了,我這個吧,得從幾十年前說起來。那還是在錦河旁邊打仗的事兒,當時我腰上扎進去個碎片,卡骨頭縫里了,沒法取,后來這也長里頭了。”
“前幾天檢查我們那一個醫生就大驚小怪的,說我這快不行了。我尋思不行就不行吧,臨走前,我得來看看戰友,當年留河邊的那些看過了,還有幾個在這呢,我就來這了。結果到這我老班長非得讓我住這,還讓人看著我不讓我跑,你說說著叫個啥子事兒……”
老趙那是能把書本背下來的人,大概一想就知道老頭說的哪一場戰斗。
但是這不是關鍵,關鍵是那個碎片,算下來這老頭也帶身上幾十年了吧!
說肅然起敬什么的,沒什么用,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我給取下來好了。老頭看著挺精神的,不過老趙見過的病人多了,心里明白,老頭這溜出去,估計回到老家,也就該去找河邊的那些戰友了。
他就裝著好奇的樣子:“能摸到嗎?”
“摸不到滴,和骨頭長一起了。”老頭笑著說道。
“我摸摸。”老趙不見外的很,直接湊了過來。
“這后生,好奇心還挺重啊!”老頭樂呵了,手往后邊一伸,撩起衣服。“行,你看看,就這兒。”
老趙摸了摸,其實能摸到。
瘦的皮包骨頭了,外邊有疤,不過已經不明顯,但是里面明顯。
骨頭里邊卡著碎片,長一起之后,那地方都變形了,一摸就能摸出來。
老趙摸了一下,就說道:“你這個我能治你信不信?”
“你個后生比我們老班長還能吹哩!”老頭扭過頭來。“摸到了吧?摸到了就行了,別瞎按,那地方經不住你按,再按幾下我吃不消……”
“我按按你這就舒服點了吧?”老趙呵呵笑道。“我這不是瞎按,旁邊這都是穴位,我這是有門道的,給你說了你也不懂。”
老頭話說到一半停下,就是因為,那地方被老趙按,它沒那么疼了!
估計現在那一塊惡化,傷到里面,所以醫生才說他快不行了。而且到這里還沒法治,那肯定是現有的醫學手段已經沒了辦法。
平時是根本不能碰的,哪怕是不動那地方也會疼,也就是幾十年下來,老頭已經忍習慣了。
但是老趙按著,他沒覺得疼的多厲害,反而覺得真舒服了點,就奇怪:“后生還真是學醫的?”
“那不騙你。”老趙樂呵呵地又按了幾下。“我一下就能給你治好,不過我沒資格證,給你治好了怕你亂說。”
“你就別糊弄我老頭子了。”老頭呵呵笑道。“你這一手是挺厲害,不過說治好?那就吹大了。”
“這樣吧!”老趙四下看了看,伸手一指遠處。“你對著那個,保證不把今晚這事兒說出去,我給你治好。”
“別開玩笑,那可不是亂說的。”老頭一看他指的地方不干了。
“你就不相信人。”老趙使出激將法。“我這技術獨一無二,說能治就能治,你不信拉倒。這么著吧?你就說你敢不敢讓我試試吧?”
激將之后是講道理:“你現在這樣出不了這個大門,恐怕最后想躺到老家的屋里合眼都沒機會。要不你還得求你老班長,讓他等你時候快到的時候,找專車送你回去。你肯定覺得那挺麻煩他吧?而且還讓人送你,又浪費那個醫療資源了。”
“我就試一下,說不定好了,你能理直氣壯地回去,多好。”
老頭也不介意他張嘴合眼閉嘴到時候的,生生死死的,那邊還有那么多戰友等著自己呢,有啥不能說的?
倒是對老趙這態度有些好奇:“我說了你就能治?這可不是開玩笑,我倒是不怕什么,就怕出了事兒,你跑不掉啊!”
“這會兒不行。”老趙搖搖頭。“我現在給你治好了,你哪怕不說,別人一調查就知道你和我說過話,再一查就知道我干的。不是給你吹,我不但是學醫的,還有點小名氣的。”
老頭想說什么,老趙沒給他機會:“這樣吧,等明天晚上,還是這個地兒,我偷偷進來……”
“這地兒你能偷偷進來?”老頭懷疑道,這地方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還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還不知道有沒有眼睛盯著,你說你偷偷進來?你會飛嗎?
“那就打個賭吧!”老趙樂呵呵地。“你明天這個時間出來,到那邊樹后邊見我。我能來,你就讓我試試,不能來,你就當遇到個和你開玩笑和你逗樂子的,怎么樣?”
老頭還想說話,老趙手機響了。
一看消息,上面寫的是母子平安。
老趙當時就樂了,站起身說道:“我走了,就這么說定了。你要出來咱就試試,你要不想出來,那我就當來溜達了一圈……”
回到地王閣老趙往床上一躺,一覺睡到了大天明。
起床也沒回家,而是到學校那邊溜達了一圈。
柳清山兄弟倆也來學校學習一段時間了,他們倆是老趙介紹來的人,牛校長肯定要照顧的,宿舍都是安排的兩人間,剛好讓哥倆住里面。
這哥倆剛來還鬧了個笑話,他們學開工程機械的,也不是只有挖掘機,像什么鏟車之類的都要操作的。
本來也沒啥,可是這哥倆不知道咋想的,本來學的夠多了,還經常趁著人家師傅們修汽車的時候去跟著幫忙。
他們倆是牛校長讓人關照的人,人家都注意著他們呢,看這哥倆挺勤快幫忙,就有人旁敲側擊的問他們怎么回事兒。
一問就樂了。
這哥倆來了才知道學費也不便宜,以他們倆的眼光,只要收錢,超過一百塊那就不便宜——他們在街上摸爬滾打的表演一天累的骨頭都是酸疼的,也掙不了這么多啊!
然后就覺得掏了這么多錢,虧得慌,反正這里能學的能多,就跟著人家師傅‘偷師’呢!
牛校長一聽也樂了,笑的不行。
當時就把倆人叫過去了,說咱們這里就是技校啊,別說你們是小武介紹的,就算是普通學員,只要你們把自己要學的學會了,有時間想學個別的,跟著去光明正大的學也沒人說你們什么。
當然對普通學員來說,這個是有時限的,你交一份學費,是有固定學習周期的,不可能無限制讓你在這里學。這里還管飯呢,你要交一份學費,住上幾年學習,那學校就虧了。
對他們哥倆就沒這個限制,直接告訴他們,只要不著急去掙錢,想在學校里多學多久的技術,隨便。
老趙聽了也樂,挺開心的。
至少自己介紹的人,沒給自己丟臉。想多學這事兒肯定是好事,偷師什么的,只是無傷大雅的小事情。
老趙和柯子他們幾個聊了一陣兒,處理了一下學校的事兒,中午還和柳清山這哥倆吃了頓飯,然后煽動他們倆:“我聽說你們學的挺好,以后肯定都在這干活了,清亮哥還在省會蹲著找工作呢,你們倆也不勸勸他們?”
這倆也不傻,老趙一說他們就明白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讓柳清亮到這里來工作,回頭更方便這家伙去清影嘛!
當即就點頭答應下來。
要說柳清亮那家伙也是被刺激到了,給分配到了一個什么破廠子,去了一看除了門衛都沒別人,當時就卷著鋪蓋又回到了省會,準備自己打工掙錢呢!
結果就找了個跑業務的活兒,現在還得靠家里支援才能保證餓不死。
等老趙下午從學校溜達回家,還特意上街頭看了看趙景海。
這個也算沒再給家里丟人,雖然就擺個攤,和成管都是熟人見了照樣得躲,聽起來挺沒面子的,但是還是老趙那句話,流汗掙錢又不丟人——雖說這么擺攤會影響市容市貌什么的。
然后在家吃了晚飯,就和家里說回學校。
實際上出了京城,就躺云頭上,開始考慮給人取碎片這事兒。
雖然覺得那老頭未必信自己,也不一定會去赴約,不過咱話說出口了,那就做好準備。
盡管這么干有些魯莽,但是讓自己遇到了這樣的人,他要是不這么‘魯莽’一把,回頭是會睡不安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