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棺材里裝的是葉小宛?
秦晞想起費隱那雙血紅的手,忽覺不好:“我試試傳信給叢華他們。”
話音剛落,卻聞頭頂風聲響動,二師兄樓浩一臉焦急地落在三人面前。
“大師姐和老七飛得太快了!”他幾近無奈,“我實在追不上,剛才又遠遠望見費隱,他竟跑到后面來了。好在這里遇見你們,先別急著追,若費隱找麻煩才是真麻煩。”
俞白急道:“既然費隱在后面,大師姐和老七到底在追誰?”
樓浩頓了頓:“我不知,大師姐似乎對這里很熟,像是只奔著一個地方去。小師姐和小九是怎么來的?”
這個說來話就太長了。
秦晞無比簡潔地給他們講述映橋一派和溫晉費隱的事,聽得俞白面色劇變:“為何那仙子如此執著要殺你和小七?從去大荒就開始?!”
他淡道:“或許是想掃清障礙。”
“什么障礙?”俞白曉得他一般不在這種時候說廢話,只問:“你知道了什么?”
此事話便更長,而且涉及神物隱秘,不可外泄,秦晞正凝神考慮怎么說,樓浩卻道:“不管怎樣,須得把老七救出來,我們見機行事,都不要逞強,保命為先。”
他騰風而起,飛了片刻,又轉頭來尋秦晞,一面笑道:“小師姐,我有些話要跟小九說,可否勞小師姐稍稍避讓?”
總覺得要出什么大事的樣子。令狐蓁蓁點了點頭,騎在紙狐貍背上遠遠避開。
樓浩低聲道:“小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關于大師姐?”
秦晞想了想:“二師兄何有此問?”
樓浩素日極擅觀察人,也知這個小九疑心甚重,當即輕道:“我是偶有懷疑,因為大師姐的情況在太上脈獨此一例。”
太上脈從上到下的說法都是大師姐生性淡泊,所以不愿做九脈主,可據他看,明明是師尊刻意避免讓大師姐成為長老與脈主。好似在師尊眼里,大師姐是個需要一直被留在近前的魔頭,教化不得,亦不能放走,更不能讓她往上爬。
“將擁有脈主實力的修士一直留在一脈山當弟子,豈不是極浪費?”樓浩嘆了口氣,“有師尊在千重宮,大師姐幾乎沒離開過一脈山,這次恰逢師尊有事前往梁州,她突然要離山,我放心不下便跟著一起,果然要出事。你是不是知道更多?我看那葉小宛不對勁,特意把叢華引來這里是為何?”
葉小宛的事他卻真的不清楚。
秦晞只覺大師姐一事實在難以短時間說清,一脈眾修士可說是她看著長大,突如其來把她當做敵人,誰能接受?到時必然各種解釋,忙亂不堪。
“大師姐是映橋……”
他只來得及說這幾個字,下一刻便覺遠處傳來費隱響徹天地般的聲音:“我怕霜月君追不上,特意吃了一頓飯等你,不過看來你對此地甚熟,竟比我早來一步。”
那聲音撞在胸膛上,如重錘擊落,秦晞毫不猶豫奔向令狐蓁蓁,雙臂將她一抱,替她抵擋費隱灌注靈力的聲音。
遠處有一座形狀奇詭的孤峰,陡峭異常,一邊臨著海,另一邊卻是仿佛巨手攪亂過的大片廢墟。
看來這里便是食鋪老板說的喚魔崖了,廢墟正是五十多年前山塌地陷的留存,果然陰風陣陣,與狂暴的風雨摻雜一處,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可怖動靜。
崖頂一圈巨石之上,霜月君雪白的羽衣翩然飄動,因覺他們幾個來了,俞白還試圖朝自己飛,她抬手阻止,緩緩開口:“此地陰風流肆,怨氣叢生,你既然不干好事,自然要來這里才能不留痕跡。”
費隱面上好似永遠不會有表情,只道:“仙圣讓我在此恭候霜月君大駕。”
霜月君目光如冰一般:“仙圣,真是好氣派的稱呼,看來費先生是仙圣的人。我猜猜,是人為造就禍事,打造了幾個身世極悲慘孩子的那個仙圣嗎?”
秦晞面色立變,見周璟遠遠站在另一邊,既不靠近霜月君,也不與他們會合,他正欲過去,便聽費隱聲音冰冷地說道:“既然來了,我勸諸位不要妄動,正有一場好戲要給諸位觀賞。”
他又轉過頭望向霜月君:“無論是誰,仙圣總是比仙子要技高一籌的。”
霜月君笑了笑:“我特意選了此處,本想引蛇出洞,看看仙圣到底是何方神圣,沒想到費先生竟還是個雙面人,我很佩服,你可真是對準了我的七寸來咬……”
話音未落,她手掌忽然一拂,懸在費隱身后的棺材如一線被風吹斷的風箏,急急往她身邊竄。
半空忽然多出一道人影,一把截下棺材,兩相力道相撞,那薄板的棺材“砰”一聲壓了個粉碎,藏在里面的人影纖細而嬌小,面容甜美,果然是葉小宛。
她雙目緊閉,仍處于昏睡中。
那人反手將她拋給費隱,倏忽間化作一股狂風掠過霜月君面前,哈哈大笑:“可算看到你的臉了!果然是如霜華如月色!”
霜月君的神情終于有了變化:“溫晉,你沒死?”
溫晉笑著落在費隱身側,目光極放肆地上下看她,一面敲了敲右邊身體:“丟了小半個身體而已,仙子利用我,又放棄我,是仙圣救了我,可我還是喜歡仙子,和仙子作對也是有趣的。”
霜月君驟然沉下臉,眾人只覺崖頂忽然間烏云密布,冷不丁費隱抬腳在地上一踏,堅硬的山巖忽然變得綿軟而柔韌,拉扯著眾人不由自主往下落。
秦晞將令狐蓁蓁緊緊抱在懷中,身體像是被擠進漿糊里,難以動彈,忽覺袖子被人抓住,二師兄樓浩極艱難地湊過來,面上猶有驚駭:“她是仙子?!”
“是。”秦晞只能長話短說,“溫晉和費隱都曾是映橋一派的。”
樓浩神色慎重:“那她必要殺人滅口,危險了。”
大師姐是早已能做九脈主的修為,在場眾人除了費隱能與她一戰,其余的只怕沒兩下就要被弄死,她遲遲不發作,必是伺機待動,一擊必殺。
“看起來那兩個邪道修士叛離了大師姐,落地后你和賽雪說一下情況,讓她護著叢華,我找機會替你們掩護,趕緊帶小師姐跑,此地不祥,不可久留。”
樓浩撕下一截袖子,咬破指尖寫下一行血書,方欲投遞回太上脈,忽聽霜月君冷笑一聲:“小二,又在頑皮。”
巨大的推力狠狠砸在眾人身上,那些柔韌綿軟的山巖突然間被震得粉碎,秦晞甫一落地,急忙去尋樓浩,便見他已被霜月君提在手里,動也不動,鮮血很快浸透了他身上的綠衫,滴滴答答滾落在地。
“二師兄!”俞白驚叫起來,“大師姐!你在做什么?!”
秦晞一把拽住她試圖沖過去的勢頭:“她是映橋仙子。”
俞白顯然沒反應過來,驚駭更甚:“那大師姐呢?!”
她的聲音回蕩在狹小的洞窟內,沒有人應答她,霜月君仿佛沒聽見,只仰頭四處環顧一圈。
這里是崖底的隱秘洞窟,并不大,卻非常干凈。洞壁上正有光華流動,一幕幕全是鴻衣羽裳的仙子端立銀橋,鸞姿鳳態,眇映云松。這次她有了臉,正是霜月君的臉,眉目如畫,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