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主事的臉色蒼白,并沒有作任何的回答,而是將賬本朝向徐鵬舉。
徐鵬舉看著朝向自己的賬本,眼睛當即閃過一抹震驚之色,手上那個精美的琉璃杯從手中脫落,在地上應聲而碎。
琉璃杯已然是仿制品,亦或者,這本就是一個精美的玻璃杯。不過關于這一點,似乎已經全然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卻見那一份被打開的賬本上面,呈現的是一片空白,已然是被人偷梁換柱,這一本關系重大的賬本竟然早被人盜走了。
徐鵬舉沒有了往日的國公風范,一把伸手奪過那個賬本,連翻幾頁都是空白一片。他最后的一絲僥幸,在這一刻,已經被撕得粉碎。
他最大的秘密,國公府最重要的東西,竟然就這般被人偷梁換柱了。在確定賬本真的失竊后,隨著一些記憶片段不斷在腦海中閃現,他突然扭頭朝著南方望了過去。
“老爺,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陳主事已經從震驚中醒悟過來,抬頭看著徐鵬舉似乎知道一些實情,便是小心地詢問道。
徐鵬舉的臉上閃過一抹陰霾,旋即怒不可遏地命令道:“你即刻前去江寧縣衙,一定要將那個女人給追回去,一定要追回來!”
陳主事雖然有諸多不解,但還是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他自然知曉老爺口中那個女人是誰,那個花魁的事情便是他親手操辦的,只是他對將人追回來已經不敢抱什么希望了。
為了快些將人給流放,他可謂是費盡了苦心,如今又豈能那般突然將人給截住。不過任何事情,都要做過才知曉結果,他亦是匆匆趕往江都縣衙。
在早些時候,南京的城門外的官道中,一行人朝著西南方向而去。
“你們都給老子走快點,前面二里地有一間破廟可以對付一宿,若是不然,咱們今晚通通都得在荒郊野外過夜了!”
四名腰間佩刀的衙差正押送著四名犯人,其中一個兇神惡煞的中年男子大聲地吆喝道。
李三是江都縣衙的一名衙役,正將這四個判處流放的犯人押送貴州。這將犯事的人犯押送到流放地點,靠著兩條腿走上數千里地,無疑是一項苦差事。
只是這個世道,除了那些生在皇親勛貴家的子弟,亦或者是文魁君下凡的官老爺,誰過得都不會太容易。他是江都縣衙的編外人員,這種苦差事自然要落在他的頭上。
不過對他們這些偏外人員而言,押送流放人員亦不是全然都是壞事。
相對于在衙門里面處處受到欺壓,這押送犯人的自由度顯得更高,通常還能得到犯人的奉承。從縣衙最底層的人員一舉成為“官老爺”,令到很多衙差對此甚為享受。
除此之外,則是他們干這種苦差事能撈得衙門的“出差補貼”,這個收入遠要比呆在衙門領取微薄的薪俸要多得多。
若是遇到一些有錢的犯人,他們的家人為了這個犯人在路上免受一些罪,通常都會用銀子進行打點,甚至還配備著隨從和馬車。
李三從年輕時期便干這個活,單是到貴州就跑了四回,已經算是這行當的老人了。
雖然他清楚這個差事的苦以及其中風險,但這既不用在衙門里面受氣,又能給妻兒剩下一點銀子,他亦是樂意于接這份苦事。
四名犯人是三男一女,身上戴著一副重重的枷鎖。
他們顯得蓬頭垢面,正是步履蹣跚地走在官道邊上,眼睛無一透著一種呆滯。哪怕聽到李三的吆喝,他們亦是顯得無動于衷的模樣。
雖然流放可免于一死,但亦不是誰都甘愿遭受這種罪,選擇自殺的人同樣不在少數。他們離開南京城之時,便是一步步走向地獄,而他們唯一爭取的東西只剩下活下去了。
他們要戴著這副重重的枷鎖走上數千里的路,這是一場對身體的大考驗。
到了流放之地,他們將會面臨著兩種選擇:一是選擇直接參軍,成為衛所最底層的軍士;二是開拓種田,成為衛所的佃民,注定是要受到欺壓和剝削。
正是這種充滿陰暗的未來,令到他們的身心受著巨大的煎熬,根本不知道自己活到什么時候。
雨姬身穿著一套素白色的囚衣,頭發僅是簡單地扎起,臉上沾著一些污跡。縱使如此,卻是無法掩飾住她的好身段和姣好的面容,毅然是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
她戴著一個十幾斤重的枷鎖,默不作聲地跟著隊伍向前走去。這一路上,她愣是沒喊過一聲苦,已然是默默地忍受著這一切。
李三原本擔心雨姬會成為隊伍的負累,只是看著她的表現不比其他三個男犯人差,卻是不由得投去了贊許的目光。
待到傍晚時分,一行人終于趕到了一間破廟之中。
李三是這方面的老行家,讓著其他三名同伴幫犯人解開枷鎖,他便到林子收拾一些柴火。
倒不一定用來驅寒,在這個破廟之中,晚上能夠驅走不少的蛇鼠毒蟲。他們干這種活,看似有著走南闖北的豪邁,但實質蘊含著種種危機,稍微不慎就能夠命喪黃泉。
“李哥,你去吧,這里我照顧著就行了!”一個長得流里流氣的年輕衙差聽到李三的吩咐,便是堆著笑容回應道。
李三深深地望了一眼這個名為孫小六的衙差,亦是點頭回應了一下,便是大步離開了廟門。
這孫小六剛剛進江都縣衙不久,同樣是屬于編外人員。只是縣衙有小道消息稱,這個孫小六是縣丞老爺的關系戶,轉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李三原本亦是這般認為的,只是看著孫小六這一次跟著過來押送流放犯人,心里又覺得縣衙里的流言可能不可當真。
兩名衙差正想要上前給犯人卸下枷鎖,這個枷鎖不僅能夠防止犯人逃跑,還難消耗犯人的體力,可謂是一舉兩得。
其實這副枷鎖倒不是真的帶著走一路,若是到了后半程,大家的關系混熟了,或者他們認為某個犯人可以信任,亦是會幫他們卸下枷鎖減輕負擔。
“我來!”
陳小六主動接下了卸枷鎖的活兒,眼睛已經是緊緊地盯上了那邊孤坐的雨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