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九月,京城的天氣轉涼,秋意更濃了一些。西山的葉子紅得似火,吸引著諸多文人士子和小組紛紛前去郊游。
十六日是嘉靖五十七歲的誕辰,在這一個極其重要的日子里,百官亦是紛紛上表祝賀,稱頌著這位帝王治下的太平盛世。
卻不論當前的大明朝的真實狀況如何,百官已然習慣于粉飾太平,更是愿意千方百計地募集著銀子供應著皇上修玄。
生活在京城的百姓卻是冷暖自知,深知這根本不是什么盛世,甚至有著亂世的征兆。
隨著順天府的提編銀取消,加上征稅系統得到優化,以及鼓樓燈會拉動地方經濟,他們的日子比以前顯得要好上不少。
雖然林晧然已經到地方整頓鹽政將近半年的時間,但卻給順天府的百姓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至今都有人在茶館或酒樓里津津樂道,更是有稱頌林晧然的童謠傳出:“提編當除,鼓樓華燈。青天主政,樂不可支!”
很多時候都是如此,林晧然當政的時候還不覺得林晧然有多么厲害,但林晧然離開之后,很多百姓都開始緬懷那段時日。
隨著緝拿震驚全國的一萬石食鹽走私大案傳來,林晧然成為了京城的熱門人物,很多人更深刻地知曉林晧然是真正能做實事的官員。
現在終究還不是亂世,遠遠沒到茶館貼著“勿談國是”的地步,京城的百姓和士子都熱衷于政事和朝廷大佬的升遷。
“林青天應該很快被朝廷召回京城了!”
“這一次回京應該是出任六部侍郎了!”
“他的官職還是小了點,有甘草閣老一日,朝廷便不會推行改革!”
大家都猜到林晧然回到京城出任六部侍郎,只是那位一度讓人抱以厚望的首輔徐階卻是令人感到了失望,擔任首輔一年多的時間,便仍然沒有任何作為,越來越多人都喜歡在背后稱徐階為“甘草閣老”。
京城的百姓和士子都希望這個朝堂能夠改變一下,推行一些利國利民的改革,但實質是皇上和當朝首輔都更樂意保持當下的局面。
九月下旬的這一天,北京城永定門外是人來人往,各地的商賈、士子和百姓持著牒文路引云集于此,彰顯著京城的繁華。
“到了!”
這絡繹不絕的人流中,卻是多了一個顯得風塵仆仆的身影,正是山西大鹽商范千山,他顯得興奮地仰頭望著永定門。
在被林晧然撕掉鹽商的標簽后,他經過一番慎重的考慮后,便從揚州馬不停蹄地趕來。雖然路途出現過險情,但總算是有驚無險地順利來到了京城。
范千山并沒有直撲楊府,而是到了翰林編修張四維的府邸。
跟著楊大石搭上楊博的路子不同,他的后臺其實是現任寧夏巡撫右僉都御史王崇古,而翰林編修張四維正是王崇古的親外甥。
張四維出生于山西的鹽商之家,算是少年得志的典范。年僅十四歲就中了秀才,二十三歲中舉人,二十七歲高中進士并以庶吉士進入了翰林院。
雖然現在三十多歲仍然還是正七品的翰林編修,但卻擔任過去年會試的同考官,成為重錄《永樂大典》的編修分校官,已然是積累了足夠的資歷。
最為重要的是,他的人脈鮮有人能相比。他不僅有一個擔任寧夏巡撫右僉都御史舅父王崇古,而且跟楊博同為蒲州人,更是當今首輔徐階的門生。
張四維身處于翰林院之中,雖然在京城沒有什么實權,但對朝堂的形勢卻是看得十分的透徹。
范千山已然是找對了人,在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后,張四維當即給他支了招。
轉天,他便攜帶著一份重禮叩響了刑部右侍郎萬虞愷的大門。
刑部右侍郎萬虞愷曾經出任過漕運總督,漕運總督衙門設在淮安,離揚州城很近,亦是一度收受過范千山的禮物。
面對著這位攜帶厚禮前來的“故友”,萬虞愷在客廳接見了范千山,在雙方寒暄過后,他亦是直接詢問對方的來意。
“萬侍郎,請看!”范千山顯得早有準備,當即便將請愿書遞給萬虞愷道。
萬虞愷其實隱隱猜到范千山的來意,畢竟林晧然在揚州推行綱鹽法并不是什么秘密,范千山趕到京城的企圖自然是不言而喻。
只是他深知這綱鹽法增加不少鹽稅,若不是有過硬的理由,皇上定然不可能中止綱鹽法,故而他心里其實已經拒絕了范千山。
本著二人的交情和那份厚禮,萬虞愷還是翻開了請愿書并進行了閱覽,結果發現這是一大幫揚州鹽商的請愿。卻不是要終止綱鹽法,而是矛頭直指林晧然的惡行,很快便發現了其中的亮點:培植親朋和排除異己。
萬虞愷看到范千山竟然是拿著這點做文章,心里卻是不由得微微一動。
雖然現在官員拉幫結派早已成常態,背后更是不乏官商勾結之事,但這終究是上不得臺面的事情。如果能夠落實林晧然這種行徑,朝廷定然是要對林晧然進行問責。
“萬侍郎,林晧然借著主持綱鹽法之機,實則行培植親朋和排除異己之事。我們本是淮鹽的世代鹽商,只是沒有給他足夠的孝敬銀,他便將我們排除在綱商之外。我等實在是氣不過,故而委托我代表大家赴京請愿!”范千山將萬虞愷的反應看在眼里,當即便是大吐苦水地道。
世事便是如此,很多是是非非都是在一張嘴上,而范千山從揚州千里迢迢趕赴京城,便是要將林晧然塑造成一個反派形象。
萬虞愷的眉頭微微蹙起,卻是謹慎地詢問道:“可有什么證據?”
“我可以指天起誓,這請愿書上面鹽商都皆是確有其人,并沒有半分造假!”范千山將三根手指豎起,很誠懇地噴著星沫子道。
萬虞愷抬頭望了一眼跟自己不在同一頻道的范千山,顯得不耐煩地提示道:“培植親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