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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看著慌慌張張闖進來的徐瑛,特別是徐瑛眼睛中掩不住的驚恐,如何還不知事情是因誰而起。
“見過父親,見過林中丞!”徐瑛努力地咽了咽吐沫,當即向著兩個人進行施禮道。
林潤對著徐瑛輕輕點頭示意,然后扭頭望向旁邊的徐階。
徐階先是喝了一口茶,卻是抬起頭嚴厲地訓斥道:“在貴客在此!你竟然如此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爹教訓得是,孩兒下次不敢再犯了!”徐瑛原本安排人手在路口打算截住林潤打算說明一切,而今眼見事情就要暴露,亦是強裝鎮定地拱手道歉道。
徐階將茶盞輕輕放下,又是沉聲吩咐道:“林中丞難得到府上作客,你讓人去將那一條最肥的松江鱸清蒸了,我得跟林中丞好好地喝上一盅!”說著,又扭頭對著林潤溫和地道:“若雨,既然你來到了松江,那便少操心一些公務上的事,在這里小住幾日可好?”
“下官恭敬不如從命!”林潤稍微愣了一下,旋即便認真地施禮道。
在徐府管家的張羅下,一桌豐盛的菜肴很快準備妥當。
徐瑛戰戰兢兢地陪坐在旁邊,生怕自己假冒父親名義將林潤請來的事情敗露。只是好在父親仍舊被蒙在鼓里,而林潤亦沒有主動提及此事,二人凈是聊一些蘇松風土人情之事。
很快地,酒席已經到了尾聲。
徐階停下手中的筷子,便是端起前輩的姿態道:“若雨,你在應天巡撫的任上已經將近三年,只是現在直接返回京城還缺一點資歷和政績,不知你下一步有何打算呢?”
從應天巡撫返回京城任職的官員不乏先例,只是林潤五年前還不過是小小的南京巡江御史,在應天巡撫的任上更是貶多褒少。
正是如此,憑著他的資歷和政績已然很難直接回京城出任要職。
“不瞞閣老,下官心里亦是惶恐不安!在應天任上本想做一翻政績以報閣老栽培,但奈何下官資質平平,反倒是讓閣老大失所望!”林潤的心里當即砰砰地跳動,急忙放下筷子故作愧疚地道。
當年他被徐階提拔到應天巡撫的任上,原本徐階是想他揪出躲藏在蘇州絲綢商人背后的聯合商團,但奈何自己踢到了一塊鐵板。
雖然這里有著極重的客觀因素,但自己終究是沒有達到徐階的期待,而今徐階似乎是有意提拔自己,自然是要先向徐階表達自己的那份歉意。
徐瑛雖然曾經短暫地涉足官場,但終究是官場的邊緣人物,已然是瞧不出這里的彎彎道道,卻是還在擔心林潤會抖出因何而到此。
“此事怨不得你!蘇州的水如此之深,卻是老夫始料不及的。反倒是老夫當年思慮不周,加上摸不透蘇州的情況,這些年反而是難為若雨了!”徐階一直都在扮演著好人設,當即信手拈來般地道歉道。
其實這亦不是全然是虛話!當年以為讓林潤出任應天巡撫,加上自己在背后的支持,這揪出蘇州絲綢商人背后的聯合商團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
只是看到事態的發展,加上返回松江看到這里都已經流行聯合銀票,這才意識到聯合商團已經長成一個龐然大物。
單憑一個小小的林潤,已然是無法撼動跟蘇州本土勢力相結合的聯合商團,更別說是要揪出跟林晧然相關的“罪證”。
“徐閣老如此體恤下官,下官感激涕零!”林潤心里亦是暗暗松一口氣,卻是裝著十分感動地拱手道。
徐階知道怪責林潤辦事不力亦是無補于事,便是引回到正題道:“若是三年期滿,你最好的去向怕是要改任總督,卻不知可有所屬之地呢?”
徐瑛亦是好奇地扭頭望了一眼林潤,從應天巡撫到總督亦算是一個小超越,不過總督的位置亦是有好有壞。
“不怕閣老笑話,下官心屬北方!今韃虜未滅,而下官自小研讀兵法,愿為大明盡一份力!”林潤亦是做好自己的職業規劃,當即便是表明“志向”道。
徐瑛正主動給徐階倒酒,顯得詫異地望了一眼林潤,卻是沒想到如此好色的林潤竟然還是這份雄心壯志。
“呵呵……如此甚好,此事老夫記下了!”徐階端想酒杯,便是爽朗地笑道。
只是在他帶著贊許的目光中,已然是瞧到了林潤的真實用意。
所謂北邊總督,一則是想要避開最貧瘠的西南地區總督,而今頗具含金量的南直隸總督和兩廣總督已然不是林潤所能指染的,故而最好的去向其實正是北方。
一旦他到了北方,由于那里都是屬于軍務重地,故而會掛上相應的兵部侍郎銜。
若是林潤能夠積點軍功,加上朝堂上的運作,他已然是能夠以兵部侍郎的身份重返京城,甚至可以成為第二個楊博。
很顯然,林潤的如意算盤打得啪啪作響,已然是一個頗有野心的官員。
林潤知道這是徐階許諾自己的好處,故而恭恭敬敬地施禮道:“下官得閣老栽培,此生定然不敢忘記閣老的大恩大德!”
“咱們不是外人!”徐階抬手微笑著擺了擺手,顯得若有深意地說一句道。
林潤聞弦而知雅意,當即便是拱手道:“閣老所言極是!”
“這酒勁上頭!瑛兒,你給林中丞安排往處!”徐階扶著額頭對著徐瑛進行吩咐,然后又沖著林潤抱歉地道:“這人老身體就毛病多,你且在此隨意,我得回房歇息了!”
“閣老,請慢走!”林潤連忙站起來,恭送著徐階離開道。
提心吊膽老半天的徐瑛看著徐階在仆人的攙扶下走遠,不由得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慶幸著事情已然瞞了下來。
林潤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發現這個徐三公子固然有些小聰明,但卻根本不是混官場的料子。
徐瑛打發了旁邊侍候的兩個侍女離開,當即便向林潤坦白是他打著父親的名號請他過來一敘,讓他務必保密云云。
“徐三公子,剛剛徐閣老說得很好,咱們不是外人!若是真有什么急事,你修書一封,本中丞亦會前來!”林潤亦是不打算點破,卻是故意板著臉道。
按說,徐瑛假借著徐階的名義將自己這位堂堂應天巡撫“欺騙”過來替他擦屁股,心里定然會為此生氣才是。
只是徐階剛剛無疑窺破了這一切,但卻是沒有點破此事,反而給予自己極大的政治承諾。此舉的意圖已然很明顯,已然是足夠讓他忘記所有的不愉快,轉而跟徐瑛稱兄道弟了。
徐瑛并沒有看穿其中的道道,反而錯以為林潤是如此賣自己面子,當即便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事情的起因還得從狀告徐家奪田燒屋的張大牛說起,雖然海瑞的手里一直沒有過硬的證據,但奈何海瑞一直咬著這個案子不放。
偏偏地,這張大牛跟他們徐家有仇般。盡管遭到他們徐家好幾次威逼和利誘,但張大牛仍然是我行我素地四處尋找著他們徐家的罪證。
正是在張大牛的活動下,早前他們強占田產的事情逐一被曝光出來,而他們徐家亦不得不將侵占的田產退還回去。
只是吃到肚子里的肉卻還要再吐回去,這種無疑是一種折磨,徐瑛對始作甬者的張大牛可謂是恨得咬牙切齒。
有鑒于張大牛在松江府的名聲實在太大,加上海瑞時時地庇護著張大牛,徐府亦不敢對張大牛怎么樣。
不過在張大牛不斷針對他們徐家的同時,他們徐家亦是沒有坐以待斃,開始設法尋找張大牛的“不法之舉”。
張大牛雖然時常跟其他村子的人爭勇斗狠,但并沒有做出什么過格的事情,甚至還做了不少好人好事。
幸好功夫不負有心人,前些天張大牛盜墓的時候被他們的徐府的家丁當場抓獲,而且押送到松江府衙。
按大明律法:凡發掘墳冢見棺槨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已開棺槨見尸者,絞;發而未至棺槨者,杖一百、徒三年。
這盜墓已然算是一種重罪,事情發展到這里,只要海瑞依法將張大牛判決,那么事情便可以圓滿地解決了。
只是海瑞卻是選擇包庇張大牛,對張大牛的案子遲遲不開堂公審,僅是將人扣押在松江府衙大牢中。
正是如此,徐瑛在看著海瑞遲遲沒有運作的時候,卻是打著徐階的名義將林潤從蘇州城叫了過來。
林潤得知這個案子的前因后果,發現這已然不算什么難辦的事情,甚至是有利于自己,當即便是滿口答應下來。
雖然剛剛已經喝了一場酒席,但林潤到了徐瑛的住所,又是在那里痛痛快快地繼續喝著花酒,而作陪的正是跟他的老相好小鳳。
其實很多人并不知曉,林潤此人很喜歡逛青樓,只是近期不得不找郎中,事因他得了一種見不得光的病。
次日,秋高氣爽,天空顯得碧藍如洗。
松江府衙坐落在松江城的西北角,門前的兩座石獅彰顯著官府的威嚴,而進出的官吏和衙役都是行色匆匆。
身穿四品官服的海瑞跟著往常那般在簽押房中辦公,雖然已經為官多年,但身體還是顯得十分削瘦,只是眼睛仍舊顯得炯炯有神。
兩位師爺在外面忙碌著,雖然名義上受雇于海瑞,但卻是從聯合商團那里拿錢,不過他們對手頭上的事情可謂是盡心盡責。
由于馬上就要將秋糧押解送京,事情辦起來比較煩瑣,不僅簽押房的三個人顯得忙忙碌碌,時常有官吏進進出出。
正當他們為著這些事情忙得不可開交之時,偏偏得到應天巡撫林潤駕臨這里。
得知應天巡撫林潤到來,海瑞亦是只好從簽押房中迎了出來,帶領諸多同僚向林潤見禮道:“下官拜見中丞大人!”
“諸位,無須多禮!”林潤對海瑞上次不賣他面子而抓徐瑛心生不滿,卻是淡淡地抬手客套地道。
海瑞雖然亦不喜歡林潤,但還是遵照著官場的禮儀回禮道:“謝中丞大人!”
“海知府,本巡撫聽聞村民張大牛盜墓被當場抓獲,可有此事?”林潤不打算跟海瑞繞彎子,當即便開門見山地詢問道。
王弘海在看到徐瑛的時候,便知道林潤此次因何而來。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堂堂的應天巡撫竟然宛如徐家的走狗般,當真為了這一個事情從蘇州跑了過來。
海瑞有著自己的行事原則,亦是很肯定地點頭道:“確有此事?”
“為何不公審?”林潤得知確有此事后,心里多了幾分底氣地質問道。
海瑞不喜歡林潤的口氣,卻是蹙著眉頭道:“此案還有存疑之處,尚要查明!”
“海知府,盜墓之事可謂是人贓并獲,哪里還會有疑點,我看你就是要故意包庇張大牛!”徐瑛聽到這個說辭,當即便對著海瑞進行指責道。
海瑞深深地望了一眼徐瑛,發現這事上的惡人還真多。當年的胡二公子充其量不過是占公家的便宜,徐瑛簡直就是要草菅人命,竟然如此急不可耐地搬來了林潤。
“好了,此案由本巡撫親審,借你松江府衙的公堂一用!”林潤看到確實存在著這么一件鐵證如山的案子,當即便一錘定音地道。
松江府歸應天所管轄,而堂堂的應天巡撫自然是有資格管轄松江府的案子,甚至可以直接推翻松江府衙早前案子的判決。
現在人證和物證皆在,一旦他現在將張大牛盜墓的案子進行判決,那么事情便可能直接蓋棺定論。
海瑞的眉頭微微蹙起,只是這確實是屬于應天巡撫林潤的職權,而他這位松江知府根本無法阻止這位上司提審張大牛。
在得知張大牛被應天巡撫林潤公審的時候,整個松江城當即為之轟動,無數的百姓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很快就將松江府衙的大門堵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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