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妙循聲望去,就見劉婉姝和姜柔站在隔他們不遠處的馬車旁。
看樣子,劉婉姝才剛被婢女攙扶著下來,姜柔就恰巧帶著青梅從她們旁邊經過,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繡鞋踩了劉婉姝曳地的裙擺一腳。
這會兒,劉婉姝正氣惱地瞪向姜柔,要討個說法。
姜柔看了眼因為動怒而小臉漲紅的劉婉姝,又看了眼她身后的半夏和孔嬤嬤,想到那日挨了這老虔婆一巴掌,至今都還覺得臉疼,便語帶譏諷地“哦”了一聲,“不好意思啊,我剛才沒注意,就踩上去了。”
“你!”劉婉姝氣得眼圈發紅。
孔嬤嬤沉著臉上前來。
姜柔怕這老虔婆再當著所有人的面動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嘴上卻是不肯服輸,“怎么,就這么點兒小事,況且我都已經道過歉了,嬤嬤是想揪著不放,還是想再打我一巴掌好告訴所有人,我們家剛過門的嫂嫂,堂堂禮部尚書府嫡女,就這么點兒肚量?”
因著這一處動靜,很快圍過來不少貴婦人和年輕姑娘,都想弄清楚怎么回事兒。
到底是太子妃的生辰宴,皇家排面,孔嬤嬤不想因著這么一件糟心事兒讓自家姑娘給外頭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便只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二姑奶奶,做人最好是懂得給自己留一線,免得日后難堪。”
姜柔冷嗤,“嘚瑟什么?這次要不是因著我的關系,太子妃怎么可能往姜家遞帖子,這種宴會,來的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世家貴族,姜家少奶奶是有誥命在身呢,還是有什么過人的特殊本事能得太子妃如此青睞?
哦,我險些忘了,我們家這位少奶奶確實特殊,下花轎要新郎官背,進了新房不肯喝合巹酒,嚷著要喝玫瑰露,婚后也不跟相公圓房,成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嬌里嬌氣的滿身公主病,可能太子妃也好奇,沒有公主命卻處處犯公主病的人到底什么樣吧!”
姜柔這話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隔得近的貴婦人們全都聽到了。
“嘖嘖,這位就是傳說中成親當天下了花轎非要新郎官親自來背,不背不肯下轎的那位劉家三姑娘呀?這哪是什么公主,分明是天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兒嘛!”
“就是,成了親也不圓房,莫非是覺得凡間男子配不上?”
“配不上當初怎么還選擇低嫁?”
“不一早就有傳言了么,說劉家三姑娘嬌氣,走步路都怕鞋底兒沾上灰,這樣的媳婦兒去了你們家,你能受著她啊?可不得找個家世低的,全家上下都得當祖宗敬著捧著。”
“哎喲,我說呢,堂堂正二品尚書府嫡女下嫁給什么家世背景都沒有的二甲進士,原來劉家還有這么一層算計,嘖……這算盤打得精啊,否則要來了我們家,我這暴脾氣,還不得一巴掌給呼上去。”
一番議論下來,誰還在意姜柔故意踩了自家嫂嫂裙子的事兒,關注點全都往劉婉姝一人身上去了。
一個個拐著彎地嘲諷她小小年紀一身病,公主病!仿佛當初背著新娘子下花轎的人是她們。
姜柔得意地揚起眉梢,看吧,絕大多數人都會站在正義的一方,劉婉姝這賤人,以為自己是誰,全天下的人都得捧著她?
聽著周圍人一句比一句更露骨的諷刺,姜柔那日在姜家所受的屈辱總算是得到了平衡,心情一陣陣舒爽。
劉婉姝誰的話都沒聽,只一個勁地去揪扯身后被踩臟的裙擺,這是她今天剛上身的新裙子,還沒進去就被人踩了一腳。
“嬤嬤,我裙子臟了,你讓她賠我!”劉婉姝眼圈仍舊泛著紅,對于旁人的白眼和嘲諷,完全沒往心上去,只揪著姜柔一個不放。
孔嬤嬤鐵青著臉。
她來前是聽說了姜家這位二姑奶奶也接到帖子,但沒料到會這么巧剛下馬車就碰頭,姜柔還當著所有人的面揭自家姑娘的短惹來那么多非議。
但到底姜柔說的都是事實,姑娘下花轎那天確實是當著賓客們的面要求必須新郎官親自來背,進了新房也沒喝合巹酒,甚至于婚后直到現在都沒與姑爺圓房。
本來就理虧在先,倘若這種時候她再站出來反駁,難免背上個仗著尚書府的勢欺負姜家人的名聲。
可,自家姑娘又不能白白受了這委屈。
掐著掌心,孔嬤嬤正騎虎難下。
這時,人群開外突然傳來一把婉轉動聽的嗓音,“下花轎要新郎官背也好,還是新房內不肯喝合巹酒也罷,那都是人家小兩口的事兒,新郎官都未曾說什么,秦少夫人卻專程跑到淮陽長公主府門前來痛踩自家嫂嫂的臉,您自詡世家貴族,說的話卻好像沒一句是跟世家貴族教養所沾邊的。”
這話明著是在斥責姜柔,實則連帶著先前發過言的那些人一并給罵進去了,堂堂世家出身,一張口就論人是非,沒教養!
眾人臉僵了僵,紛紛回過頭,就見一抹風華明艷的身影朝著這邊來。
有幾位當即認出她,忙訕訕地打著招呼,“夫人可好久都沒跟我們一處聚了,沒想到今兒能在太子妃的生辰宴上碰面。”
姜妙看了說話的婦人一眼,好像是個三品侍郎夫人,她曾經去她家府上赴過宴。
但那是在她初次步入這個圈子的時候,因為想著多跟她們打交道能學到東西,便來帖不拒,后來邀請她的多了,她便開始挑人,但凡兩面三刀人品不端,或者作風有問題的,她一律不去。
剛剛說話的這位,便是去了一次就再也不想去的。
姜妙打心眼里不喜歡她,但大面兒上的功夫得做足,因此聽到人問候,她禮貌地笑了笑,說自己最近不得空。
“夫人在籌備婚事,忙是應當的。”侍郎夫人再次笑開,說那下次,下次讓姜妙一定到。
其他人也圍著姜妙客套起來。
姜柔在一旁看得臉都青了。
這小賤人,以為自己是個什么東西,嫁的不過就是個太監閹奴,還以為入宮當皇后呢,讓那么多人捧著敬著,她也不怕折壽!
“青梅,咱們走!”趁著眾人的注意力轉移,姜柔帶上婢女匆匆入府。
青梅道:“姑娘怕什么,咱們又沒說錯話,少奶奶本來就嬌里嬌氣該著人收拾,您看到沒,先前那些夫人太太的眼神,一個個嫌惡得跟什么似的,姑娘可算是出了口惡氣了。”
姜柔當然不能承認自己是真怕了姜妙那張毒嘴才會拉著青梅跑路,冷哼道:“我能怕了她?不過是覺得她嫁個不男不女的東西,不配跟我站一塊兒罷了。”
“就是!”青梅撇撇嘴,“那些夫人太太,也不過是表面上捧著她而已,事實上私底下不知吐了多少唾沫星子罵她呢,寡婦與宦官,嘖嘖,真是好一出別扭的郎情妾意,還揚言要廣發喜帖大宴賓客,可要笑死人了,到時來的該不會都是些太監吧,能趕得上咱們姑娘婚禮的一半嗎?”
大門外。
被姜妙一番指桑罵槐的話打了臉,貴婦人們很快三三兩兩地走開。
耳邊頓時清靜了不少。
劉婉姝還在鬧脾氣,非要孔嬤嬤讓姜柔回來賠她裙子,否則不進去了。
孔嬤嬤低聲安撫著她,又順帶給姜妙行了個禮,“剛才的事兒,多謝大姑奶奶為我們家姑娘解圍。”
姜妙淡笑,“你還是盡快想法子怎么把人給哄乖帶進去吧!”
劉婉姝這才抬眼看向姜妙,冷哼,“你誰呀?”
孔嬤嬤低聲提醒,“姑娘,那是姜家大姑奶奶,肖督主的未婚妻。”
劉婉姝才不管誰的未婚妻,指使著姜妙,“既然你跟剛才那位是親姐妹,那你替她賠我裙子!”
“姑娘!”孔嬤嬤被她嚇個半死。
姜妙挑眉,“好啊,不過現做肯定來不及,你要真著急,那就脫下來,我馬上親自動手給小嫂嫂洗干凈。”
聽到姜妙讓當眾脫衣服,劉婉姝小臉一僵,“你,你欺人太甚!”
姜妙莞爾,“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