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妙說完,轉身便走。
劉婉姝氣惱地瞪著她的背影,想到自己剛下馬車就被人踩裙子,現在又來個渾身是刺兒說話難聽的,她越發覺得惱恨,再沒了赴宴的心思,轉身就往馬車上走,“管它什么宴,我不去了,我要回家!”
孔嬤嬤一臉為難,“姑娘,咱這來都來了……”
劉婉姝氣不過,“那你讓剛才那兩人走,否則我不去,我不要看到她們!”
半夏急得冒汗,“姑娘,剛剛這位可是……”
劉婉姝聽她們說了,即將過門的督主夫人,她知道這位“督主”是誰,但還是皺眉,“不是還沒嫁嗎?你們那么怕她做什么?”
半夏嘴角抽了抽,在這京城,哦不,整個南齊,但凡跟東廠沾邊兒的,誰不怕啊?況且,憑著那位姜大姑奶奶原本的寡婦身份,她別說參加太子妃的生辰宴,便是一般的五六品官夫人設宴都別想混進去,然而稱呼上一旦冠了“督主”二字,連太子妃都親自給她下帖,這意味著什么,還不夠明顯么?
她家姑娘真是常年關在后宅,腦子給關傻了。
孔嬤嬤最是明白自家姑娘的脾性,她說不去了,那就肯定不會再去,誰勸她跟誰鬧,想了想,便只得道:“姑娘要把她們倆趕走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老奴得回趟尚書府請老爺親自到場,看他有沒有法子能讓那位準督主夫人消失在太子妃的壽宴上。”
聽得這話,劉婉姝小嘴抿了抿。
哪怕在家時再嬌氣,她骨子里仍是有幾分懼怕她爹劉尚書,畢竟威嚴起來是真威嚴。
要真為了這么件小事驚動娘家,到時她爹少不得要動怒。
想到這,劉婉姝泄了氣,卻又氣不過剛才的事兒,問孔嬤嬤,“非去不可嗎?”
“姑娘若不樂意,老奴也不敢強求。”孔嬤嬤正色道:“無非是多死幾個人罷了。”
劉婉姝哼了聲,不肯受這威脅。
這時,不遠處傳來車轱轆碾壓過地面的聲音。
孔嬤嬤回頭一瞧,正好認出趕車的是劉家馬夫。
不用想,來的定是夫人了。
總算是看到救星,孔嬤嬤喜出望外,忙笑著迎上去,就見馬車停下,不多會兒,一個穿著元青褙子的小婦人攙著劉夫人踩在腳凳上下來。
小婦人正是劉婉姝那病秧子二哥劉子珩的正妻梁氏,因著劉子珩身子骨弱,梁氏過門幾年都未曾懷上子嗣,劉尚書這才會寄希望于小女兒劉婉姝身上,盼著她能早日懷上為劉家開枝散葉。
“夫人。”孔嬤嬤對著劉夫人屈膝行了一禮。
劉夫人早知道了女兒也收到太子妃的帖子,還想著待會兒進去再找,不料在大門外就碰到孔嬤嬤,她問:“囡囡呢?”
孔嬤嬤用眼神指了指停放在那邊的馬車,“姑娘先前來時跟人鬧了點小矛盾,這會兒生氣了不肯進去,恐怕還得夫人親自出馬才行。”
劉夫人眉頭一緊,“跟誰鬧的矛盾?”
“姜家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
聞言,劉夫人臉色一變,“那位大姑奶奶,說什么沒有?”
“沒有。”孔嬤嬤垂下眼,“倒是姑娘說了,若是不把那二人攆走,她便不去赴宴。”
“唉,瞎胡鬧。”劉夫人無奈地嘆口氣,偏頭對梁氏道:“你趕緊先進去找姜家大姑奶奶賠個不是,我去勸勸囡囡。”
梁氏僵著臉應了聲是,心里卻恨得直咬牙,每次那渾身公主病的小姑子惹了事兒,自己這當嫂嫂的都得負責為她擦屁股收拾爛攤子,還把準督主夫人攆走呢,咋不上天啊?整天活在公主夢里出不來,真當所有人都會讓著她寵著她了?
心里不忿,梁氏卻也沒敢說什么,誰讓她家世低來著。
當初劉家便是因著劉子珩身子骨弱,門當戶對的千金不愿嫁才會退而求其次娶了她這個正五品光祿寺少卿的女兒。
身份上的不對等,讓她在劉家只能任勞任怨,又得伺候病弱的相公,又得孝敬公婆,還得幫著小姑子擦屁股,無法懷上子嗣沒地位,她整個兒就是一塊磚,哪用得著往哪搬。
生辰宴席面設在水榭里。
如今春暖花開,湖水青碧,那由一座座攢尖頂亭子連起來的水榭外,羅列著假山奇石,為了增色,還在顯眼的地方擺了不少以“壽”字為主題的翡翠瑪瑙盆景,襯著滿園姹紫嫣紅,瞧得人眼花繚亂。
姜妙由公主府的管事婆子領著進去。
一旁的鄒纓還在撫著胸口后怕,“剛才我都嚇死了,就怕你們真掐起來。”
她雖然不了解劉三姑娘的性子,但因著出身低微,自小就明白一個道理:對高門女敬而遠之,惹不起,便躲得遠遠兒的。
所以之前姜妙過去說話的時候,她沒有跟上去,因為深知自己能力不足,解不了那樣的僵局,反而會給姜妙拖后腿。
姜妙說,“今兒能被邀請的,絕大多數是在京中排得上號的世家夫人,都要臉,要臉就好辦。”一句話便能讓她們因為心虛而各自散開。
青杏卻道:“就算姑娘解了僵局,少奶奶也不見得會領情呢,咱們又何必湊那個熱鬧?”
姜妙淡笑,“你不懂。”
劉婉姝“所有人都必須讓著我寵著我”的性子,恰恰是姜家那幾位的克星,用得好了,都不需要她親自出手,姜家那一窩就能因著這位小祖宗而雞飛狗跳。
即將跨上通往水榭的架橋時,身后突然傳來一聲短促的呼喚,“夫人,請等一等。”
姜妙回頭,就見個身穿元青褙子的小婦人急匆匆朝著自己跑來,頭上發髻都有些松散了。
姜妙在腦海里扒拉了一遍,確定從未見過此人,便疑惑地看著她:“你找我?”
小婦人點點頭,緩了口氣才自我介紹,“我是劉三姑娘的二嫂,剛跟人打聽了夫人在這兒,便追上來了。”
劉三姑娘的二嫂,算起來跟姜家是親戚。
姜妙問:“有事嗎?”
梁氏抿了抿唇,才鼓足勇氣開口,“先前我們家婉兒多有冒犯,還望夫人海涵,別往心上去,我代她向您賠個不是。”
姜妙輕笑出聲,“你們家是不是有嫂子替小姑子頂罪的規矩?”
梁氏面色微僵,“夫人……”
姜妙道:“不管你是因為什么主動跑來向我賠罪,但既然你們家都覺得我那位嫂嫂說了不該說的話,要賠不是,也該是她自己來,旁人怎么代替得了?”
梁氏垂首不語,心中卻一陣大爽。
讓那小蹄子目中無人,這下踢到鐵板了吧?
她壓下嘴角的笑意,行了個告退禮便匆匆往回跑,正巧在垂花門處碰到婆婆和小姑子。
劉夫人問:“如何?”
梁氏嘆息著搖搖頭,“夫人說了,咱們若誠心賠不是,也不會找個人過去代替。”
劉夫人面色頓時難看下來,“那豈不是得讓囡囡親自去?”
梁氏心中“呸”了一聲,你倒是再繼續包庇繼續寵啊,也不看看對方是誰,找個人就想頂罪敷衍了事,玩兒呢?
劉夫人只得看向自家閨女。
劉婉姝扯著帕子,小臉上寫著不情愿,“再怎么說,我也是她嫂嫂,她怎么能跟我這般計較?”
梁氏暗嗤一聲,語氣卻恭敬,“既然小姑不愿意,那只能母親親自去賠禮道歉了。”
劉夫人臉色更難看。
囡囡是姜妙的嫂嫂,自己還是長輩呢,倘若在眾人面前給姜妙賠了禮道了歉,今后還不知要被人如何恥笑。
想了又想,劉夫人只得哄自家閨女,“囡囡,這位準督主夫人,便是你爹見了都得禮讓三分,她雖然是你姑子,身份卻非同一般,咱們不跟她置這個氣,乖乖聽娘的話,到她跟前去賠個不是,頂多,以后不跟她接觸就是了。”
劉婉姝還是覺得憋屈,“可剛剛明明是她先欺負的我。”
梁氏徹底無語了。
人家身份擺在那,便是欺負了你你又能如何?再說了,你自己沒腦子說錯話,人家又不是你爹更不是你娘,憑什么讓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