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劉伯溫奏報,四川民總八萬四千余戶,其中還有二萬三千余戶是被當地士紳官員占為莊戶的,這些人目前都已經放歸良籍分賜田畝,但終究日短生計難維,你去了以后要多加關注。”
“還有爾夏故官同前元官吏一般,吏治腐敗因循茍且,貪贓受賄營私中飽,蜀中積弊同天下各州府相同,誠意侯治蜀為顧全大局并未肅清,爾往之后,務必貫徹圣上治天下之重典,肅清蜀地吏治腐敗事。”
朱標邊說邊讓劉瑾給明升遞過去一份奏陳,乃是德陽縣知縣郭叔文所奏,由劉伯溫轉遞其內容大意為“四川所轄州縣,居民鮮少,地接邊徼,累年饋餉,舟車不通,肩任背負,民實苦之,成都故田萬畝,皆荒蕪不治,請以遷謫之人開耕,以供邊食,庶少紓民力…”
明升快速的看過后沉吟道:“按說天下太平,朝廷又免了人丁稅賦,鼓勵婚嫁繁衍生息,蜀中倒不急著遷丁移戶。”
朱標微微搖頭:“云貴之地少漢民,將來遷民少不得要從蜀地就近遷民鎮撫,何況地接南洋諸國,路阻而險朝廷供給簡單,若少民力供給邊軍,恐成大患。”
“本宮準備從陜西、湖廣等地組織遷民,首以世族大戶為先。”
地方世族高門盤踞當地多年,根深蒂固掌控民生,如州縣各房書吏亦是一股特殊的政治勢力,他們據縣如負隅,奎令如拐灶,把持官府,勾結盜匪,包攬詞訟,魚肉鄉里。
一二官員如流水一般,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不如直接挪其根破其勢,并以其家產積累擴充邊垂發展,也為中原換個新氣象。
“殿下圣明,微臣建議…”
奉天殿中,御史大夫上前奏言:“承蒙圣上天恩浩蕩,歸德侯陳理歸義侯明升負罪而特赦,榮為侯爵之貴享盡富貴,然竟不知感念,陳理在家中口出怨望之言…可見本性難移,實非安居之人…”
龍椅上的朱元璋面色不改,隨著陳漢明夏舊部的歸順安定,這倆人在京中地地位也越發尷尬起來,但怎么說也不好直接處理掉。
畢竟在他們歸順時是許過富貴太平的,做得絕了有失勝者的體面,到底不是陳友諒和明玉珍,兩個小兒輩罷了。
按著他的想法,隨便找個理由打發到藩屬國就是了,再讓他們子孫世代不許再回大明,可自己兒子放著早朝不上去見明升,顯然是要用的。
要他說就是多此一舉,朝廷還能缺個明升?還有那劉伯溫,分明是賣可憐給他們父子看,哪就病的要死要活了?
但兒子大了,主義正,也沒法子,何況隨著大明日漸強盛,高麗東瀛諸事的進展,身為帝王,骨子里對土地人口的貪婪渴望也逐漸涌了上來。
大明若是真能攘括草原中原遼東高麗東瀛及南洋諸地,那將是多么光輝燦爛的國家啊,他一手建立起來的大明,真的能走到那一步嗎?
等御史大夫的彈劾結束,朱元璋回過神道:“不過小兒輩年幼無知所犯之過,朕上為君父不予計較,但恐小兒居京無長輩教導受奸詐之輩挑撥,不克全朕恩,宜處之遠方。”
胡惟庸出列躬身:“圣明無過陛下,微臣試言,不若將歸德侯歸義侯送至高麗,讓高麗王負責照顧,以全昔日之諾。”
“歸義侯聰慧忠懇,倒不必如此,就將歸德侯陳理送至高麗吧,禮部擬旨賜高麗王羅綺朝服,要他好好照顧歸德侯。”
“諾。”
“富弟,你這是什么意思?”
潘富坐在椅子上笑道:“不過自保而已,先父已去,我為潘家獨苗,實不忍香火斷絕,還請諸位兄長照拂。”
趙真壓著怒火將手中的賬冊放下懇切的說道:“富弟,這幾縣里面你若說想殺誰,或是想要哪個女人,老哥都能幫你,可京里的事,老哥也沒法子,兄弟一場,你不能拖著我們全家陪葬啊。”
手中的賬目墨跡未干,顯然是剛抄錄不久就送上來的,銷毀了也無濟于事,娘的,這小子手底下竟然還有可用的人。
潘富笑而不語,趙真放軟聲調:“哥哥府上還有幾個沒開臉的丫頭,樣貌身姿都過得去,這樣,趁著還能拖一拖,你用上方子給你潘家留個種。”
“富弟,你放心,你的骨肉我一定視如己出,將來不敢說留給他的比我自己兒子多,但也絕差不到哪里去,起碼也有幾百畝良田幾間鋪子的營生,娶妻生子斷不了你家香火。”
一旁的幾人也趕忙開口相勸許諾,不多時那都還不知道能落在誰肚子里的孩子,已經有富甲一方之財了。
在堂中這些人便是這幾縣一府的士紳大戶了,事關身家性命倒也大方的很,哪一個開口最少也是百畝良田。
沒辦法,誰讓往來的書信賬目竟然被潘富藏起來了,這要是泄露出去,京中那幾位大人會如何不曉得,但他們被沒家產流放發配是肯定的了。
潘富依舊是笑而不語,看的趙真面皮直跳,他做的是私鹽買賣,私鹽販子最是橫行無忌心狠手辣,這時候心中戾火涌出,要不是還有些理智,他現在自己就親手把這廝砍死了。
雖說已經派人去尋了,可也不敢保證一定找得著,潘富這小子向來是心黑手辣做事妥帖,若不是一時被相府的權勢蒙了眼心急了些,也不走到今時今日之困境。
坐在最上方的蔣士儒嘆了口氣道:“想來刑部的人也快找到這兒了,你先去建平避避風頭吧,我們聯系京里,再想想法子周轉。”
潘富這才起身拱手:“承蒙兄長不棄,那么小弟就先行一步了,諸兄,告辭。”
等他踏出房門,趙真在壓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將茶杯摔爛在地:“好心救他,竟被這狼崽子反咬一口!”
一名頭戴巾帽一身肥肉撐的座椅都嘎吱作響的員外瞇著小眼睛抿了口茶水笑道:“真就不能殺了他?等他死了放出風聲,將賬冊還回來,自有千金答謝在。”
“就是,人死燈滅,誰還會為一個死人拼命?”
蔣士儒搖頭道:“潘家向來對外人狠戾對自己人優待,百多年下來,還是有幾個死心眼的家生子,咱們賭不起啊。”
“拖著吧,先走一步看一步,一面讓人趕緊找出賬冊書信,一面繼續派人去京里求相爺,說到底也就是這么些個事兒,皇帝老子日理萬機,等他忘了也就好辦了。”
“哎,只能先如此了。”
“嗯,刑部的人正在往這邊敢,呵呵,雖說是京里的差爺,可在我們的地界上想抓人可不容易。”
“哼哼,貓抓老鼠,可我們這兒到處是洞,洞洞相連,沒我們幫忙堵洞填洞,來百十個貓又能如何?”
“哈哈哈哈。”
剛踏出趙府大門的潘富微微回首,好似聽見了那張狂的笑聲,可實際上這么遠的距離,是絕聽不到的。
“爹啊,總不能就咱爺倆上路,為了大姐京里的老爺們我不敢去動,可這些推著我潘家走上死路的家伙,難道就能繼續享福,那可太不公平了,您瞧著吧,兒子會盡力多活幾天,多給咱爺倆找些陪葬的。”
這些人一直覺得自己置身事外,大不了舍棄潘家,只要不沾染麻煩上身就好了,所以對這件事看的還是不夠重,看的還是不夠清晰。
這是尋常欺壓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情嗎?
已經不是了,這是皇帝老子顏面的問題,百姓的命不算什么,可皇帝老子的面子,比天還大,天子腳下,無論如何明面上都必須是首善之地,有污點必須要徹底的清洗掉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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