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戎京城街市熱鬧非凡。
早春雖有些寒涼,街上的人并沒減少。各類鋪子全開著,紅紅火火。行人熙熙,車馬粼粼,叫賣聲不絕。
不時,有身穿華服的貴公子騎著高頭大馬耀武揚威而過,路人回轉頭,投去羨慕的眼光。待人馬過后,看熱鬧的人回過神,重又融入這熱騰之中。
“天豐樓”酒肆是京城有名的酒樓,一到飯點,來這就餐的人早就排上了號約滿。快到晌午,不少貴族子弟騎著馬或乘軟轎朝著來。
見來了貴客,小二忙著招呼起來,“客官,上里屋去坐……”
貴公子們優哉游哉地下馬下轎,自有跑堂的前來迎上往里送。
“托身于高門大族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天香樓大堂跑堂的小二,望一望坐在桌角的年輕男子,撇了撇嘴,“同樣都是公子哥,你,也太寒酸了些。”
年輕人凌亂的頭發用一條青色方巾系著,外戴一頂烏黑的軟帽,身上裹一件皺巴巴的長袍,后背上一個不倫不類黑色褡褳,十分寒酸土氣。
他邊吃著邊翻看一本書,還不時伸手粘上唾沫接著翻書。
書生在這坐了許久,只要了一碗抄手,早下了肚卻不見離開。
小二十分地嫌棄。
“公子,您這就不能到別的地方去?”眼看到了飯點,前來就餐的人絡繹不絕,書生就占用了一張桌子卻不走。
小二心煩得很,很想將他攆走。
“這就好,”書生卻不在意,“我在這等人吶,一會就好……一會就好!”
“您吶,可不可以挪個地?”小二見他遲遲不動,拉下臉來下逐客令。
“攆我走?”
書生仰起頭,很是倔強,“本公子拿錢買了一碗抄手,……錢已付了,還不讓坐的?”
“您……坐得太久了!”小二很不耐煩,“你這,耽誤我們做生意!”
“再來一碗抄手!”年輕人隨手甩出一枚鑄幣。
“嗨,你也不餓,干嘛不走?”小二很煩躁。
“本公子給錢了,為何要攆我?”書生很懵。
“走!”
小二將那枚鑄幣甩在他跟前,“這是哪國錢幣?我們這,是不行的!”
“大燕國的錢幣,怎么不行?”書生不服氣。
“不行就不行,快走開!”
“不走,”書生很生氣,也很倔。
“嘿嘿,……您這鑄幣,不是錢,在我們這不能用,”小二瞄他一眼,鄙夷道,“窮酸樣,非要逞能!”
“你……你敢咒我?”
書生上前去,一把揪住他衣襟,不依不饒地嚷道,“你敢罵我窮?”
“難道不是?”小二哼一聲,“你若有,請拿出狄戎國通用的錢幣來,跟我這較什么勁?!”
小二揪著他手,將書生一個反推,書生一個趔趄,身形一晃就沒站穩,撞到了旁桌,……那桌子一陣顫動,只聽得哐啷聲聲響。
缽兒,碗兒,碟兒落了下去,碎了一地……
這番吵鬧喧嘩,驚動了酒樓內用膳的食客,食客們紛紛起身離座想看個究竟。
“怎么了?”
掌柜聽到聲音,從內堂急急走出,望著碎了一地的餐盤心疼不已,急急吼道,“小二,咋回事?”
“掌柜,是他……他賴這不走,”小二見掌柜的出來,更有了底氣,“他還給了我一枚假幣,想騙吃騙喝呢!”
“胡說,我明明給了錢!”書生拿著錢幣晃一晃,“明人不做暗事,我給了錢!”
“小二?”
掌柜望著小二:你,啥意思?
“當家的,您聽我說,”小二附耳過來,“小的看過,他那枚錢是假的!”
“假……假的?”
掌柜心想,書生你人模狗樣的,怎么能干這種事?
“怎可能是假的,”書生自然是不服氣,“燕國帶來的,怎可能有假?”
“燕國的?”掌柜不由一愣,臉色一沉,問道,“可否讓我看看那枚鑄幣?”
真的假不了,假的成不了真,他倒是想看看,書生耍什么花樣?
“嗯,拿去,”書生得意洋洋的將錢幣給他,頗為自豪地說道,“家兄去過燕國,燕國宇文家的鑄幣,豈能有假?”
掌柜接過錢幣來仔細看,卻是很懵,“這位公子,小老兒眼神不濟,可否容我進內堂找賬房先生看看?”
掌柜說完,讓人擺上一桌茶點,“公子先用著,一會再與您上一碗抄手,……這錢幣,小老兒收下了!”
書生瞥了一眼滿桌的吃食,那一枚錢幣可大大值當,笑容滿面地應了,“嗯,我付錢,你上餐食,禮應如此!”
掌柜用托盤接了錢幣,急急望后堂去。
“大人,讓您久等了。”
掌柜走進內堂,朝坐在上首的正襟危坐威風凜凜的男子便拜。
中年男子臉色黑紅印堂發亮,雙目炯炯望向掌柜,“前院,因何事喧嘩?”
“大人,您看看這枚錢幣,老夫既是沒見過的。”掌柜端著漆盤,雙手既是微微發抖。
掌柜托著一個烏黑發亮的漆盤,正中放置的是那枚鑄幣。鑄幣乃四方銅錢,中心四方空心,有暗色的懸槽,錢幣上刻字是“申寶通幣”。
太子宇文宏被冊立太子那年,制上發行過少量的鑄幣“宏寶通幣”。
“申寶通幣”何意?
男子瞳孔微縮,嘴唇緊抿,右手狠狠攥著那枚錢幣,雙眸爆發出陰狠的光芒,“這是?……從哪來的?”
“大堂內,一名書生來此用飯,花的是這枚錢幣!”候掌柜緊張回答。
“他可說,錢幣從哪來呢?”
“書生說,是燕國帶來的,”掌柜急急說道,“大人,不如將那書生傳喚過來,大人親自問他?”
掌柜巴巴地望了望他,又望望旁邊一言不發師爺模樣的人。見那人不說話,掌柜只能低頭,靜靜的等著。
男子緩緩站起來,對著一言不發的師爺問道,“這枚錢幣來得正是時候,師爺以為如何?”
師爺拱拱手,笑道,“君候機智籌謀,想必,君候心內已經了然,何須老夫多言?”
君候廖木點點頭,對著候掌柜淡淡說道,“這枚鑄幣,老夫帶回去,該好好揣摩揣摩。”
說罷,廖木不顧候掌柜挽留,推開門施施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