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綺坐在一旁打開一看,卻是那韓慧娘成親的請柬,當下笑道,
“慧娘姐姐十五日之后便要成親了!”
“哦……日子是定在十五日之后么?”
韓繡把韓紜拉下床來,轉身接過來一看,果然是十五日之后,當下笑道,
“如此我們還要過去給她添妝呢!”
韓紜笑道,
“正好趁著這機會過去好好耍一耍!”
韓繡氣道,
“你只知曉玩耍,這可是正經事兒……”
說著轉身在屋了里踱步,
“我們選些甚么做添妝呢?”
韓紜卻是嘟嘴道,
“慧娘姐姐都要出嫁了,以后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媳婦了,上有公婆下有兒女,中間還有夫君、妯娌,那里還有未出嫁里自在,我們姐妹也不能似在家中般親熱了,不趁著這會好好同她耍耍,以后便沒有機會了!”
韓繡回首瞪她一眼,
“怎么說你都有理!”
說著就去翻自己的妝匣,韓紜沖著她后背一吐舌頭,轉頭問韓綺,
“三妹妹送甚么?”
韓綺想了想道,
“我也沒多少拿得出手的首飾,要不然送朵珠花吧,那是去年母親給我新置的,倒是沒有戴過幾回!”
這四姐妹里韓綺最不喜打扮,除卻四姐妹都有的東西,她也就沒有多余的東西了,韓紜聽了卻是搖頭,
“不成,那珠花是母親給我們四姐妹做的,每人都有,你的送出去了,以后我們四個獨獨缺你一個……不好!不好!”
韓繡也道,
“你的東西少便不要拿出來了,在我這里挑一個送她吧!”
韓紜也翻身下了床,打開自己的妝匣子,
“挑我的吧!大姐姐的全是些式樣老舊的,戴著跟老媽子似的……”
話還未說完就挨了韓繡一記,
“這會子說我的是老媽子式樣了,昨兒怎么還摸了我一對銀箍子去,還我!”
韓紜嘻嘻笑,
“還……還你就是!”
取出那銀發箍還她,韓繡接過來瞧了瞧,對韓綺道,
“這銀箍是今年新打的,式樣也是不錯,要不然三妹妹送這個吧!”
韓綺瞧那銀箍做的乃是蝴蝶式樣,這乃是吉祥居的手藝,銀箍上頭是做的一對蝴蝶,眼兒、須兒、小身子俱是做的惟妙惟肖,若是要戴就梳好兩邊抓髻,再將這發箍圈住頭發把下頭的暗扣一扣便可將頭發扎緊,走動時上頭的一對蝴蝶就輕輕搖動,那蝴蝶的長須、翅膀俱都微微發顫,倒同真的一般!
這般好的東西,若是送人卻有些可惜!
吉祥居的東西沒有成品,要提前三月定制,就這么送了韓繡舍得,她可舍不得!
想了想道,
“這發箍好雖好,只慧娘姐姐出嫁后便不梳雙髻了,我們的東西她怕是不能用的,不如到處頭鋪子在好好挑選幾樣東西?”
韓紜聞言立時響應,
“這主意好!”
成日在家中呆著也是憋悶,姐妹幾個能一起出門,熱熱鬧鬧自然是最好!
韓繡也笑道,
“如此也好,這些東西雖好但終究是用過的,倒不如買些新鮮的式樣送去,也不枉我們姐妹的交情!”
三姐妹商議好了,便齊齊去前頭稟明王氏,王氏倒也不拘著女兒們,當下笑道,
“今日正好遇上書院沐休,又老二在家里也關得憋悶了,你們姐妹相攜出去走走也好!”
當下命人取銀子來交給韓繡道,
“你帶著妹妹們出去,可要好好管束她們!”
“是,母親!”
韓繡接過銀子笑著應命。
姐妹三人這廂相攜出門,卻將老五韓縵扔在了腦后,在院子里玩耍的韓縵見三個姐姐換了裝束就要走,立時跑上來,死死拉著韓紜的裙子不放手,落英想去拉,她立時放聲大哭起來,
“哇哇……哇哇……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她那粉嘟嘟的小臉兒漲得通紅,一顆顆豆大的眼淚珠子,噼里啪啦的一勁兒往下掉,瞬間打濕了胸前的衣襟,轉頭可憐兮兮的求王氏,
“母親,我……我也要去!哇嗚嗚……”
王氏皺眉道,
“你去做甚么,你姐姐們是有正事,你在家中乖乖呆著就是!”
這丫頭正是頑皮搗蛋的時候,性子來了,撒腿就跑得沒有人影兒了,若是一個看不好丟了怎么辦?
韓縵聞言更是哭得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哇哇的叫喚,
“我……我要去!我要去!哇哇……”
韓紜就是個嘴硬心軟的,見她實在哭得可憐便伸手去抱她,
“母親,老五要去便讓她去吧!”
韓縵聽得有人替她求情,立時知機伸手死死摟了韓紜的脖子再不撒手,只嘴上還是不肯歇,一張小嘴兒哭出來的聲兒,整條巷子都能聽見。
王氏被她吵得頭疼,揉著額頭擺手道,
“罷罷罷!讓你去就是,可不許再哭了!”
韓紜忙輕拍韓縵的后背,
“聽到沒有,不許哭了,再哭就真不讓你去了!”
韓縵聞言立時收聲,小臉蛋兒上還掛著淚珠子,卻是小嘴兒一咧立時就笑了起來,
“嘿嘿……”
韓紜瞧著她變臉的功夫,不由嘖嘖稱奇,一面抽了帕子給她擦淚,一面嘆道,
“我們家老五這功夫,放到戲班子里怕能當個名角兒!”
此言一出立時挨了王氏一巴掌,
“胡說八道什么?這是官家小姐該說的話么!”
那戲子是下九流的低賤人,有這么說自家妹妹的么!
韓紜挨了一下,沖韓縵吐了吐舌頭,抱著她就往外跑,韓繡與韓綺忙沖王氏行禮,匆匆跟著出去了,身后頭跟了落英、芳草兩個丫頭,并一個粗使婆子和一名老家仆。
王氏眼見得女兒們上了車,這才轉身回來同苗氏抱怨,
“這一個兩個的都沒一個省心的!”
苗氏笑道,
“夫人且由著她們吧!眼看著姐兒們都大了,在家里的時日也不多了!”
一句話說到王氏心坎上,不由嘆道,
“可不是么!兒女們都大了,眼看著明年老大要出嫁了……”
老大嫁出去了,就是老二,再是老三,只老五還能多留幾年,還有一個老四,卻是長年跟在外祖父身邊,以后若是真從了軍,塞外邊疆,天南海北的更是說不準了!
想到這里,王氏不由有些傷感,嘆了一口氣,對苗氏道,
“走,我們進去清點清點大姐兒的嫁妝,看看還缺些甚么,理個單子出來,趁著年底京師里多上新貨,也好置辦!”
苗氏點頭伸手扶了她,
“聽主母的吩咐!”
話說韓綺姐妹出了門,馬車便直奔最熱鬧的福慶街而去,這京師最繁華的所在有三街四巷,三街便是這福慶的三街,分做上中下三條,卻是分了售賣古玩、珠寶、玉器、毛皮、藥材、衣服、首飾、針線、布料還有吃食、手工玩意兒等等林林總總不下三四百間鋪子,說是三條街實則是自內城根兒下頭,一直延伸到了外城門,又到了城門處左拐還有一條巷子,卻是專賣海外販來的各式稀奇東西,叫做珍奇巷。
左右在這三條街中,沒有你買不到的東西,怕的只是你兜里沒有銀子!
韓家四姐妹兜里卻是沒有多少銀子,便去了下街,上街的珠寶多是好貨,真金純銀用的乃是宮里傳出的工藝,普普通通一根金打的步搖,因著有那名家名鋪的標記,價錢叫的令人咂舌,那上街的鋪子,個個都建得十分氣派華麗,似前頭說的吉祥居便在上街,若不是腰纏萬貫的富貴人家,只怕連臺階也不敢邁上去。
中街各鋪子的東西不錯,價錢也便宜些,韓氏姐妹倒是敢去瞧瞧,只都是閨閣里的小女兒,袋子里不過就是些月錢,真要下手去買,還是要咬咬牙狠狠心,存上一年半載的銀子才行!
還是下街的東西最適合她們,雖說材質不算得頂好,但勝在花樣是京師里最多的,這些鋪子里的手藝師傅們,自知不能同那些得了宮中秘傳的大工匠相比,便個個都挖空心思,求新求奇求變化,做出來的東西雖不比大鋪子里的氣派華貴,但勝在新奇精巧,花樣百出,若是想尋如今大慶朝里,京師最時興的式樣,在這處來尋必是沒錯啦!
韓氏姐妹坐著馬車直到下街,韓縵頭一個跳下車,立時就被路邊小攤上各式糖果吸引,拉著韓綺的手過去,指了糖人道,
“三姐姐,要這個……”
韓綺搖頭,
“少吃些糖,仔細牙!”
韓縵聽了也不說話,只一雙黑漆漆的大眼兒,包在一汪清水里,直盯盯瞅著你,那樣兒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若是不買上一根給她,就是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般!
韓綺面上瞧著軟和,實則該守的規矩是半點不讓,當只是笑著看她也不言語,姐妹二人僵持著,一旁的韓紜卻受不了了,伸手掏腰包給小販,取了架上一個糖人兒遞給韓縵,韓繡道,
“前頭母親才不許她吃糖,你又慣著她!”
韓紜拉了韓縵的手便往前頭走,
“這丫頭哭功了得,不拿東西堵了她的嘴,待會兒我們誰也別想安生!”
韓繡與韓綺互視一眼都是無奈一笑,
“她慣來的口是心非!”
韓紜在這家里最是鬧騰,被母親慣得嬌橫了些,卻是個嘴硬心軟的,老五這一招對她最是好使!
姐妹四人在前,落英與芳草在后,一路目不暇接,只見得滿街的可愛小玩意兒,這邊瞧瞧那邊摸摸,每一樣都愛不釋手,每一個都想花銀子買下來。
韓繡與韓綺倒是還好,韓紜與韓縵則是見一個愛一個,拿到手便要想掏銀子,韓繡見狀忙上前去拉了韓紜,
“我們這趟出來可是正事兒的,你給我收斂著點兒!”
說著強拉了她便走,韓綺也伸手拉了韓縵,韓縵只小屁股往后撅,兩只小腳死死定在地上,手指著那掛玉兔兒的小墜子,
“三姐姐,我要這個……”
韓綺沖她笑得極是溫和,轉頭問那攤主,
“這玉兔兒多少銅板兒?”
攤主笑道,
“十五個銅板兒!”
韓綺笑著點頭,
“倒是不貴!”
當下伸手去解韓縵腰間,那處掛了一個小小的錢袋,上頭苗姨娘用五彩的線兒繡了一只可愛的小雞,韓縵見狀忙伸了白嫩嫩的小手去捂,瞪大了眼,
“三姐姐,做……做甚么?”
韓綺也沖她眨眼,
“小五不是想要么,那就取銅板兒出來買呀!”
韓縵死死捂著錢袋搖頭,
“不,不買!”
“哦,原來不想買呀,那便罷了!”
韓綺直起身子牽著韓縵的手往前走,韓縵踉蹌幾步,頻頻回頭,
“三姐姐,我……我要……”
韓綺聞言低頭又去解她的錢袋,韓縵又伸手捂了,韓綺疑惑的挑眉頭,
“小五到底是買還是不買?”
韓縵小臉兒糾結成了一團,嘟著嘴兒想了半天,
“不,不買!”
“那我們走吧!”
韓綺拉著她追著前面兩個姐姐過去,斜眼兒見著韓縵一臉沮喪的樣兒,卻是暗自偷笑,
“這小丫頭是個財迷,又是個鬼靈精,不想自己出銀子,就想哄著幾個姐姐給她出銀子買東西……”
家里三個姐姐,韓繡與韓綺雖是疼小五,但都有分寸,不愿慣著她這小毛病,怕養得她成了只進不出的性子,只韓紜性子粗又心軟,素來不計較這些,因而韓縵每每都在二姐姐那處得手,遇上韓繡與韓綺,十次之中才能得逞一兩回。
韓綺知這小丫頭吝嗇的性子,但凡讓她出銀子,這事兒是必辦不成的,拿捏著她的短處,每回用這一招必會見效!
這廂姐妹倆追上前頭的大姐、二姐,進了一間賣首飾的鋪子,見得琳瑯滿目的東西立時花了眼,韓紜拉著韓繡過去挑選,韓縵見狀也擠過去湊熱鬧,只韓綺四處轉了轉,卻是并不似她們般喜歡,回頭一眼瞧見對面是一間書齋,見上頭寫了“碧硯齋”三字,便邁步過去。
進去一瞧,里頭倒是鋪面寬闊,書架擺放錯落有致,最外頭乃是正經的四書五經,經史子集之類,只越往里頭走,各類奇談怪論,鄉野詭事都擺放在了臺面之上,更有那帶了畫的小說傳記,上頭或花或草或山或水,或有書生小姐之類的作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