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綺在店中瀏覽一圈,心中暗道,
“這書齋主人倒是個會做生意的!”
正經,不正經的生意倒是全給囊括了!
韓綺在這處隨意轉了轉,書齋之中散散落落也有些人,也是有男有女,只各自離得極遠,側身背對,低頭避嫌。
這鋪中并無小二,只一名店家坐在搖椅之上,手拿著一本書正在搖頭晃腦的觀看,若是有客人瞧著合意的書,便自家拿了上去詢問價錢,若是想買便將銀子放在柜上,若是不想買就放回原處,自行離去即是。
給銀子時那店主人不過抬眼瞧一瞧,卻是并不意對方給的是多是少,有無給錯!
這店家倒也有趣!
韓綺微微一笑,正自眼兒打轉間,瞧見身旁墻上貼了一張紙,仔細一看是店家招人抄錄書籍的告示,上頭寫明了請人抄寫書籍,按百字五個銅板計算,韓綺瞧得突然眼前一亮,
“著啊!我這不是正缺銀子么,左右每日都要練字,若是能抄錄書籍,豈不是一舉兩得?”
想到這處,轉身過去向那店家微微一福,開口詢問道,
“敢問店家,可是要人抄書?”
那店家將眼從書上移開,上下打量了韓綺一番,點頭道,
“正是要抄書的!不知小姐可是愿做?”
韓綺忙點頭道,
“正是愿做的!”
那店家點頭指了指柜上,
“小姐且寫幾個字來給老朽瞧瞧!”
韓綺依言過去,取了柜上的筆墨,低頭隨手寫了幾個字,店家接過來瞧了瞧點頭,
“倒是不錯!”
這抄書的字倒是不必太好,只需要端正規矩便好,韓綺的字便是這類端端正正,一板一眼的,雖說無有甚出眾之處,但勝在看著舒服!
那店家對韓綺道,
“小姐,我們這處抄書有兩種法子,一是在這店中抄……”
說著店家一指后頭擺放的書桌以上頭的文房四寶,
“……二嘛便是帶回家中抄寫,只如此便需得押上五十個銅板的,不知小姐先哪一個?”
韓綺想了想應道,
“選第二種吧!”
她每日要進學自是不能在這處抄書,自然還是拿回家去抄為好。
要知曉現下的書雖已出有刻版,能大量印刷刊發,但終歸成本極高,若不是一些經史子集,又或是歷年科舉總匯之類,售賣上百冊千冊的書,一般都不會刻版印刷,而似這書齋里一些奇談怪論,又或是私下里傳閱的小冊自然更不能刊印,偏這里頭一些“劉二癩作惡終有報”、“王小姐芳心暗許狀元郎”又或是“賣油郎獨得花魁心”之類的橋段,卻是最得閨中小姐,又或是書院學子們的青睞。
因而這類書都是私下里請了人抄錄的,其中也是男子居多,似韓綺這類找上門來抄書的,乃是少之又少!
不過那書齋主人乃是個灑脫性子,做此事倒是不拘男女,當下就收了韓綺五十個銅板兒,便將一本紅纓傳給了韓綺,
“十日之內可能抄完?”
韓綺翻了翻書頁看了看字數,點頭應道,
“十日之內必能抄完!”
店老板點頭,
“即是如此便最好!”
韓綺出了書齋,將書交給了等在外頭的落英,
“小心收好!”
落英不識字兒,卻也知曉書本兒珍貴,聽著吩咐當下小心將書收了起來,主仆二人回轉首飾鋪子里,見得姐妹們已是挑好了東西,韓紜拉了她過來道,
“你這書呆子,眼里只有書,且瞧瞧我們替你挑的!”
四姐妹選了四樣東西,小五韓縵的是一個石榴石的小紅葫蘆,紅線打的穗子墜在中間,十分小巧可愛,韓繡選的是個鎏金的步搖,做的是丹鳳朝陽,雙眼是紅石做的點綴,韓紜選的是翡翠的玉鐲子,時下翡翠并不名貴,不過韓紜選的乃是紅翡,倒是圖個喜慶。
三人姐妹替韓綺選了一個犀角制的發釵,如今犀角已是少見東西,價格極貴,只這只犀角釵不是整根,乃是兩只拼結成了一支,拼接之處有手藝高明的匠人做了金絲游魚,將中間細小的細縫給遮擋的天衣無縫,倒是件十分難得的好物件!
韓綺見了卻是臉色一滯,她如今手上并沒有多少銀子,這犀角釵雖說乃是拼接但總歸一看工藝便知在這四樣東西里最是難得,這價格……
韓繡瞧出了妹子的難處,上來笑著悄悄道,
“我們剛才同掌柜的討價還價,四樣東西搭在一處買,價錢要便宜許多的!”
韓綺聞言臉色便是緩了緩,伸手捏了捏錢袋,心知自家可算是倒光老底了,不由暗嘆,
“怪不得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如此倒是后起悔來,早知曉便在書齋多領上兩本書了!
姐妹四人在街面上逛了半日,終是腳下發軟,便相攜尋了一間小店坐下吃茶,小店雖小卻是勝在收拾的干凈清雅,四人尋了一個臨街的桌子坐下,點了一壺茶,又叫了幾樣小點,一面吃茶一面閑聊,又將今日買的東西取出來仔細瞧,一會兒后悔沒有多買幾樣,一會兒又罵那店家賺得太多,自己還價太過小心!
姐們四個正嘰嘰喳喳說得熱鬧,卻見得窗外街面之上,有一男一女走過,前頭的男子生得瘦高,卻是寬肩窄腰,一身儒衫穿在身,很是瀟灑飄逸,在他身后錯開半步,是一名女子,身形苗條,身上著的是綴了珍珠的石榴裙,那裙兒乃是綃金刺繡,一看便知價格不菲。
兩人這廂同步同行,男子微側了身子,轉臉瞧向女子笑著,女子微低了頭,雖帶了帷帽卻撩了半邊遮面紗,貝齒隱現間正是在與他說著話。
在二人的后面十來步遠,跟著不少的隨從,一看就是大家的公子小姐出街。
韓氏姐妹正說的熱鬧,見得二人都是一愣,韓紜原本眉飛色舞的神情一滯,眉眼嘴角漸漸沉寂了下去,呆愣愣瞧著二人有說有笑的離開,良久不語,韓繡與韓綺相視一眼,一時不知如何說話,只小小的韓縵不懂事世,站在凳上去夠對面桌上的小碟子。
韓縵立在凳上一動作,韓紜下意識的伸手去扶她后腰,此時倒是回過了神來,沖著韓繡與韓綺苦笑一聲道,
“看這模樣,他們的好事只怕真是不遠了!”
韓繡擔心的瞧了瞧她,
“二妹妹,以前的事兒且別再去想了,各人有各人的因緣,日后你必能尋一個比他更好的夫婿!”
韓紜垂眸搖頭,
“大姐姐放心,君即無情我便休,如今我已是不在意他了,只不過……”
伸手將韓縵要的牛油小酥放到她的面前,嘆道,
“我……只是與他相識許久,卻是頭一回見著屈師兄對人說話如此模樣……”
那武家小姐雖在女子之中算得高挑,但比屈祥麟還是要矮上一頭的,屈祥麟與她說話,即低了頭,更又微微彎了腰,轉頭之間他臉上的神情,韓紜瞧得一清二楚,卻是討好占了五分,有三分小心,還有兩分才是憐愛!
韓紜對屈祥麟用心良久,對他一舉一動,神情語態都甚是熟悉的,她卻是從未見他這般低三下四的模樣,瞧在眼中不由心下一陣酸一陣疼又是一陣迷茫,
“他……他是當真傾心那武家小姐么?”
韓綺自然也是瞧得分明,她雖不如韓紜一般對那屈祥麟十分了解,只他小心討好的樣兒如何瞞得過人,聞聽韓紜此言不由嘴角帶譏,對韓紜嘆道,
“二姐姐當真以為這世上男女湊成一對兒,都是郎情妾意,兩兩有情么?”
韓紜聞言一愣,又聽韓綺道,
“二姐姐還瞧不明白嗎?想想那武家小姐的出身,屈家又是何門第,依我看來,那屈師兄能對武家小姐有兩分情意,已是十分得難了!”
實則不過就是瞧上了對方家世罷了!
不過現下男女成婚,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做親事頭一個自然還是要看對方家世門庭,若是按著以前,即便是武家小姐有意,也要父母能瞧上屈家才成,不過因有了上一回落水之事,倒讓屈家有了高攀的契機,也算是遂了武家小姐的心意!
自然……這無心插柳的大功勞便要歸于韓綺與衛武!
韓紜聽了不由神色黯然,
“我……我原以為以屈師兄那般光風霽月,磊落傲氣的性子,必不會……不會如此……”
“如此甚么?”
韓綺微微一笑,
“二姐姐可是想說,如此趨炎附勢,如此阿諛逢迎,如此攀龍附鳳?”
韓紜神色更加黯然,
“在我心里,他……他一直都是清高孤傲的!”
韓綺聞言神色怪異的瞧了一眼韓紜,抬手倒了一杯清茶遞給被奶黃小酥咽著的韓縵,
“如此說來,妹妹我倒是真不明白,二姐姐喜歡那屈師兄,到底是真喜歡還是假喜歡了?”
韓繡聽了,在一旁奇道,
“三妹妹這話好生奇怪,喜歡便是喜歡,怎么還有真假之分?”
韓綺應道,
“大姐姐可知曉,世人一個個都擠破了頭都要進承圣書院乃是做甚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