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武嘿嘿笑,
“忠叔說得那里話,這是我們爺們兒情趣相投,與旁的無干!”
“少拿話糊弄老子,你且老實說罷,可是瞧上了我們家的小姐?”
想了想又道,
“我們家大小姐乃是定了親的,單等著明年便要過門了……”
立時恍然道,
“哦……你小子莫非是瞧上了我們家三小姐不成?”
說著以手指點衛武道,
“好小子,你倒是膽子不小!也不怕我報了老爺,讓你小子吃苦頭!”
衛武聞言嘿嘿發笑,
“您老人家倒是目光如炬……”
這口氣倒似承認了,韓忠倒也不惱笑呵呵道,
“好小子,你這眼光倒是真好,依我老韓瞧著,這府里四位小姐,卻是三小姐最宜家室……”
韓家四位小姐,大小姐最是端莊大氣,卻是被夫人教的古板了些,以后嫁了人做主母倒是不錯,只難免讓夫君覺著少了些情趣。
二小姐那性子耿直沖動了些,若是遇上個軟和性子的姑爺倒也罷了,若是遇上個烈性子的,只怕硬碰硬要吃虧!
五小姐又是個被寵慣了的,以后長大只怕有些小性子,雖說生的最貌美,以后她的夫婿還要多方遷就才是。
只三小姐學問好,卻是外柔內剛的性子,心中極有丘壑,面上卻能恭順夫君,若是娶回家去,做個正堂夫人,便是后院里再有十房八房妾室,也不用擔心有人會翻起浪來,絕對相夫教子的好妻子!
韓忠此言正是搔到了衛武的癢處,當下笑道,
“您老人家在韓府多年,想來必是最了解幾位小姐的脾氣稟性……”
韓忠傲然道,
“那是當然,我原本是韓家嫡枝里做事的,那時節我們家老爺上京趕考,族里便讓人跟著伺候,老宅里人人都不愿去,卻只我一個跟著老爺到了京師……”
那時節韓世峰雖說讀書厲害的聲名在外,只真正科舉如何卻是無人知曉,若是遇上科舉不順,說不得十年八年都要跟著這清貧的主子吃苦,老宅里的下人們自然不肯跟著去,只有韓忠瞧出來韓世峰日后有出息,便自請帶了自家婆子一起伺候韓世峰。
韓忠笑道,
“我們家老爺進京頭一年便考中了,之后又有王老將軍榜下捉婿,又配了我們家夫人,托了岳丈家的福氣,留在京中做了個京官兒,雖說官職不大,但總歸圖個安穩……這么多年瞧著他生兒育女,開枝散葉,幾位小姐的品行我老韓自然也是知曉的!”
說著上下瞧了瞧衛武,
“我老韓雖說老眼昏黃,但瞧人的本事卻沒有落下,這些日子瞧來,你同我們家三小姐只怕暗中有些瓜葛……”
一句話說的衛武心頭一跳,忙陪笑道,
“您老人家說的甚么話,這話可不能胡說,莫壞了三小姐的閨譽!”
韓忠瞪眼道,
“嗤!小子休要裝傻,老韓我這一雙招子可不是白長的……”
說著又拍了拍衛武的肩頭,
“你放心,這話只我們二人說,我怎也不會亂傳的!幾位小姐都是在我眼皮子下頭長起來的,三小姐性子最是沉穩,前頭還小倒罷了,這陣子自從進了書院卻是越發內斂了,又是個知書達禮,溫柔賢良的性子,不過……你小子想娶我們家三小姐,老爺那關你想過,只怕是難比登天!”
衛武笑道,
“你老人家說的是,小子也知如今與三小姐身份懸殊,不過人都道莫欺少年窮,總歸有一日小子發達了,必會光明正大請了媒人上府里提親的!”
他這話說得倒是信心十足,韓忠聽了卻是哈哈大笑,拍他道,
“小子你倒是有志氣,不過這也不是老頭子挫你的銳氣,就憑你如今這般樣兒,要想娶我們家三小姐也不知何年何月,你……怎得不想去謀一個出身?”
衛武苦笑道,
“小子自然是想的,只苦于沒有門路!”
韓忠笑道,
“從文你自是不成的,從武也是提著腦袋去拼……”
想了想道,
“這京城里還有一樣人,倒是不分窮富,不論文武,只要是良家子都可,你何不去試試?”
韓忠此言一出,衛武立時明白應道,
“忠叔所言可是指那錦衣衛?”
想了想,瞧了瞧左右無人,還是湊到近前小聲道,
“忠叔,如今這錦衣衛的名聲可是不好聽!”
說實在話,這錦衣衛的名聲自成立伊始便沒有好聽過,說是太子近衛,皇帝寵臣,實則就是陛下養得一幫子走狗,有事死咬著人不放,無事都要狂吠幾聲,朝堂百姓就無一個喜歡他們的!
韓忠笑道,
“小子,你別瞧我這老頭子,不過一個六品小官家中的老仆,雖說身份低微,但總歸在這京師之中呆了多年,論見識旁人如何能及我?”
頓了頓又道,
“錦衣衛雖是名聲不好,但也是天子近衛,為皇帝辦事,憑你這一身的能耐進去不敢說做個千戶、指揮使甚么的,便是做個百戶,娶三小姐也是夠了!”
他見衛武還是面色猶豫,當下嘆道,
“小子,你這是身在福處卻不自知,你雖說在這街面上混著,總歸是個良籍,卻不是似老頭子我,一家子都是賤籍,我那大兒子在通州老家伺候人,二兒子在外頭跟著嫡枝的管事的跑腿兒,只有三兒子想搏一個出身,卻是去邊疆做了個小兵,這去就是整整十年,雖說偶有家信傳來,卻也是多年未曾見著一面……”
說到此處卻是不勝欷歔,又嘆氣道,
“小子,若不是錦衣衛只收身家清白的良家子,老頭子早送兒子去做錦衣衛了,這世道沒個良家的身份,做甚么都是艱難,便是兒孫想翻身也是難上加難,若是能翻身……那還顧得上甚么名聲?”
名聲這東西是吃飽了飯,穿暖了衣,不被人欺壓的閑人才有空想的事兒,似他們這等賤民,能有吃有穿,主人家不打不罵已是萬幸!
只要能讓子孫后代做良民,名聲臭些又有甚么打緊?
韓忠這話說得在理,如今的衛武若是真論起來,其實還比不得韓忠一家,雖說有個良家的身份,但也沒有個正經營生,家中又有生病的老娘,長此以往,即便是成親生子,兒子若是不想同老子一般做個街面上的混子,便只有兩條路可走。
一來便是讀書,十年寒窗,舉全家之力供養一個讀書人出來,不過一朝科舉卻是名落孫山的多,金榜題名的少,這條路甚是艱難!
二來便是從軍,到邊塞同異族人拼殺,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干活,一個不慎就是身首異處,到時候馬革裹尸,一封訃告,幾錠白銀,便是一條人命了,一將功成萬骨枯,能成將成帥,帶攜全家的有幾個?
這條路更艱難!
有看官說,不做這兩樣,也可經商呀,憑著衛武的機靈勁兒做個商販,想來也是賺得盆滿缽滿的!
前頭韓三小姐不也讓衛武經商么?
她那是為了衛武不走歪路,指望著他能養家糊口便是了!
可衛武心有大愿,一心想將韓三小姐給娶進門里,如何肯去經商?
要知曉這大慶朝自開國以來,太祖便給天下人分了三六九等,人人都有良劣貴賤,且一家一姓,一氏一族自上而下便不得更改,老子做甚么,兒子便是甚么,孫子也是甚么!
真正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
而這衣食住行更是都要按規矩行事,君不見便是朝上百官造個府邸,若是多蓋了一層樓也要被人彈劾掉腦袋,而這士農工商之中商販乃是最低級一等,一旦衛武從了商,那他這后代子孫便都是商戶,太祖爺有成法,商戶納稅卻是更重的!
衛武雖說家貧,也是不愿做個世人瞧不起的商戶,且韓世峰文人出身如何愿要一個做商戶的女婿,他又不似韓明德一介小吏無品無流,且家有三子,收入不豐,嫁了女兒去貼補兒子!
如此想來想去,這做錦衣衛倒是一途!
衛武聽在耳中,想進了心里,卻是有些意動,韓忠見狀笑道,
“小子,我這也不過同你隨口閑談,你若聽得便聽,聽不得便罷了!”
衛武笑著拱手道,
“忠叔為小子也是一番好意,小子自然心里是感激忠叔的!”
“嗯!”
韓忠見這小子是個明白人,也是滿意笑著點頭,瞧了瞧這天色便道,
“時辰不早了,今兒且要早些接了小姐們歸家呢!”
說著又道,
“這幾日主母同老爺正吵著嘴兒呢,小姐們個個不敢造次,連歸家都要準時準點,生怕撩了主母的火頭!”
說話間驅動馬車向前,順著書院前的馬車隊列緩緩向前,衛武聽得眉頭連挑,
“這是又因著何事?”
韓忠轉頭瞧了他一眼道,
“小子,前頭你還怕我胡說壞了三小姐的閨譽,你不曉得,有人才是真正的胡說八道,惹得我們家老爺同大爺家生隙呢!”
“哦……”
衛武忙道,
“這事兒可是從何說起,忠叔不如同我講一講!”
韓忠本就是個話多的,衛武同他混得久了,前頭多少事兒都講過了,也不在乎這一樁半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