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席里韓綺看著衛武出去,便也不動聲色的將手上的酒一抖,卻是散了小半杯在身上,這西域來的葡萄美酒,雖說味美但極污衣衫,若是不趁著才染上便脫下來洗,多待上一會兒便洗不掉了!
韓綺忙起身告退,眾人也未起疑,任她領著桃李出去了。
主仆二人到了前院與后院相接的月亮門處,果然見得衛武的身影在門邊一閃,韓綺回頭示意桃李望風,自己剛邁步進去,一旁便伸出一只手來將她細腰一攬拉到了墻邊的陰蔭下頭,
衛武將韓綺虛虛的攏在懷里,低頭笑問道,
“三小姐,好一陣子不見,可是想我了?”
他吃了酒,說話時便有酒氣混著男兒灼熱的氣息拂過臉上,韓綺忙偏過頭去,卻被他在耳垂上輕輕咬了一口,韓綺嚇得忙伸手去揉,
“待會兒還要出去見人呢,你可別咬出牙印了!”
衛武便低低的笑,黑暗中只雙眸閃動著盈盈光澤,
“那……三小姐到底是想不想我?”
韓綺咬唇瞪他一眼,還是應道,
“想……”
衛武這才滿意的親了親她的額頭,
“三小姐,今兒我總算是能明正言順的登堂了,想來入室的日子亦是不遠了!”
韓綺又瞪他一眼,問道,
“你休要同我說大姐夫的事里頭,你沒有動手腳!”
衛武聞言嘿嘿的笑,
“果然瞞不過三小姐!”
韓綺氣得拍他胸口,
“你……你怎么這樣!若是大姐夫有個甚么,你……你讓我如何同大姐姐交待,她還懷著身孕呢!”
衛武心中暗道,
“我這也是被逼無奈,要不是你那老子太過固執,我又何必出此下策!”
嘴上卻是應道,
“三小姐放心,我有分寸呢!咱們大姐夫在詔獄里可是好吃好喝,半分也沒有受苦,反倒是能安心讀書,我瞧著他字兒都精進了不少呢!”
韓綺又忍不住瞪他一眼,
“你還好意思講!”
衛武笑嘻嘻道,
“若沒有大姐夫出這一把力,我還不知何時能等到老泰山相邀呢!”
韓綺此時也無暇去計較他口上占便宜,低低問他,
“你……下頭打算怎么辦?”
總不能再將家里人弄一個進去,再賣好給家里,好讓父親把自己嫁給他吧!
衛武卻是笑得很是狡黠,
“運氣好的話,說不得這兩日便能讓老泰山松口了!”
韓綺抬頭借著外頭的燈光,打量他神色,
“你……你不會又想使陰招兒吧?”
衛武笑道,
“哪兒能呢!這一回可不用我動腦子!”
借力打力總是可以的吧!
韓綺剛要再追問,外頭桃李卻是出聲了,
“小姐,來人了!”
韓綺忙推開衛武,卻被他拉過來在臉上重重香了一口,二人這才急忙分開,一個進去,一個閃身出來,桃李也跟著進了內院,不多時便有婆子匆匆過來,到韓綺的房門外問道,
“三小姐,您可是換好衣服了,夫人派老奴過來問問!”
里頭桃李的聲音傳來,
“已是換好了,即刻便出來!”
里頭兩人手忙腳亂的換了衣裳,又看了看發飾沒有凌亂之處,這才推了門出去,與那婆子一起去往前院了。
那頭衛武卻是回轉了前堂之中,也沒有回席間,只在外頭坐著吃茶,不多時徐志茂也出來透氣,見得他在坐,便笑著過來道,
“衛兄!”
衛武對他一笑,回頭招呼下人再奉上香茶,對徐志茂笑道,
“志茂兄,如今你我兄弟更加親近了,不如序齒論論長幼?”
徐志茂笑道,
“自是應該!自是應該的!”
結果二人一論果然是徐志茂要大些,已是年方二十有二了,衛武自然便是小的了,卻是拱手叫了一聲,
“兄長!”
“武弟!”
二人相視一笑,正要說話,又聽得有人在一旁叫了一聲,
“好啊!你們在這處論起了兄弟,倒是將我們兄弟置于何地啊?”
二人轉頭一看卻是夏文彬與韓謹岳,衛武忙起身笑道,
“是兄弟我的錯,倒是漏了夏兄與謹岳!”
夏文彬過來道,
“正正好,我今年也是二十有二,乃是年尾生的,倒不知大姐夫是哪一月生的?”
徐志茂笑道,
“我是八月生日,看來還是要做這個大哥的!”
三人一笑又瞧向韓謹岳,韓謹岳嘆一口氣聳聳肩頭道,
“反正我就是最小的唄!”
四人都是哈哈一笑,坐下吃茶說話,徐志茂便對三人道,
“為兄前頭已是由先生取了表字,乃是秀山二字,倒不知三位兄弟可是有字?”
韓謹岳乃是頭一個應道,
“我還小,父親還沒有給我取字!”
此時男子及冠又或是成親入學之際,由長輩先生賜字,韓謹岳還小并無表字,夏文彬便應道,
“小弟的表字也是先生所賜,取的是清延二字!”
三人又瞧向衛武,衛武苦笑一聲道,
“小弟即未讀書,又家中無有長輩,倒是一直不曾有表字!”
二人便笑道,
“那倒是無妨,叫一聲武弟便是了!”
四人這廂說說笑笑,便談起外頭見聞來,那三人都在京中少有見識,又聽說衛武南下,跟著陛下捉拿寧王謀逆反叛,便問起其中詳情,衛武講起此事自然不同韓綺,他乃是親身親歷之人,說起來自然是更加真實。
這男子無論文武都對戰場殺敵有向往之情,聽衛武說起如何引蛇出洞,又如何智擒寧王,便是聽過一遍的韓謹岳都是聽得瞪大雙眼,津津有味。
又聽衛武說起那寧王府中種種珍寶財物,奴仆美婢無數,夏文彬不由恨恨道,
“宗室之禍如今已是動搖國家根本,若是再不整治,則江山不保矣!”
徐志茂聞聽得他如此放肆之言,是嚇了一大跳,瞧了衛武一眼,出聲勸道,
“清延,不可妄議政事,更不可涉及宗室!”
錦衣衛干得就是這糾察不法,監督市井輿論之事,這當著錦衣衛的面妄議宗室,實在是膽大了些!
衛武見狀哈哈一笑道,
“秀山兄不必如此謹慎,錦衣衛雖說有監督市井輿論之責,但這就只是在家中發發牢騷而已,若是連這個都要管的話,那我們錦衣衛便是人人長了十八雙耳朵也是不夠用的!”
夏文彬自己也覺失言,但話都說出口了,便索性說下去,當下長嘆一口氣道,
“我輩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必也應當分君之憂,宗室如今已成了我大慶毒瘤,若不早日想法子根治,日后必將毀國誤民啊!”
夏文彬所言倒是實話,想當年太祖立國,便打著主意要他們朱家的江山萬萬年,這位太祖爺爺幼時生活艱辛,嘗遍了人間苦難,因而便想著保后世子孫一個衣食無憂,生活安逸,只他老人家卻是不知,之后自己的兒子將藩王宗室們都當成了豬來養,無事時這些人便只能睡女人生孩子,有些藩王一生能有一百多個兒女,之后子生孫,孫生子,子子孫孫無窮盡矣,到了本朝時這些吃白食不干事宗親,已是成了朝廷的一大累贅,大慶朝廷本就窮,日子過的緊緊巴巴,每年還要花費不少的錢糧來養親戚。
且這些親戚們還不肯安份守己,在自己的地盤上不是欺男霸女,就是強占民田,時不時還要來個造反奪位之類的,弄得歷代皇帝也是十分頭疼,但礙著祖宗家法也不能讓這幫子人統統滾蛋,因而到如今弄成了這一副局面,怎不叫朝中有識之士對宗室深惡痛絕?
徐志茂也是嘆氣道,
“此乃是皇帝的家務事,也不是朝臣們能干涉的,還是要皇帝陛下能自己下決心才是!”
不過當今的少年皇帝只怕沒這魄力動宗室的!
四人正在這處議論朝政,卻見得又有一人從里頭轉了,負手說道,
“茂兒,怎得議論起國事來了?”
卻是那徐興出來了,徐志茂幾人忙起身,徐志茂應道,
“父親,我們兄弟幾個不過就是酒后胡言,隨意聊聊罷了!”
徐興卻是正色道,
“休要妄議國事,朝中大事自有閣老們與諸位大人們決斷,還不是你這未入仕途之人可以隨意議論的,你們現下最應當的是做好眼前事,手中事才是正經!”
幾人忙躬身行禮道,
“是!”
“進去吧!”
幾人忙邁步進去,徐興卻將衛武叫住了,
“賢侄且留步!”
衛武忙停下腳步回頭笑道,
“世伯有何事吩咐小子?”
徐興微微一笑,伸手一拍他肩頭道,
“賢侄過來坐,倒是真有一樁事兒想同你講!”
二人又回去坐下,便聽得徐興擺了一副和藹面孔問道,
“賢侄啊!所謂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賢侄今年也是十八有余了,可曾想過婚姻大事啊?”
衛武聞言心頭暗笑,
“這就是來了!”
面上卻是做羞赧狀,摳著腦袋垂頭道,
“這個……小子粗人一個,又常年奔波在外,想來是無有姑娘愿意嫁給小子!”
徐興哈哈一笑連連擺手道,
“賢侄真是太過謙了!你生得是儀表堂堂,又前途似錦,只要放出風去,想來那上門說親的媒人必是要踩破門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