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皇帝要賜婚,趙和白馬扶舟都微微怔愣。
光啟帝欣賞著這二位的神態。
“二位愛卿,意下如何?”
白馬扶舟嘴角扯了扯,拱手道:“陛下是在拿微臣取笑嗎?”
趙淡淡道:“定是陛下的玩笑了。公公娶妻,我朝尚無先例。”
白馬扶舟一口老血卡在喉頭,扭頭看向他,趙神情坦然,就像沒有看到他的表情那般,平靜地對皇帝道:
“陛下就別拿臣等玩笑了。微臣和白馬公公,怕是都沒有這個福分。”
白馬扶舟心里又是一塞。
你趙沒福分,與我白馬扶舟何干?
他心知趙在嗆他損他,可是在皇帝賜婚這件事情上,他和趙的立場是一致的。自古皇帝賜婚,多是擇王侯公卿或權臣家里相匹配的女子,放眼京師,沒有他白馬扶舟看得上的,即使皇帝為他開這個先河,他也……不要。
于是,白馬扶舟牙一咬。
“微臣多有不便,怕是消受不起。”
光啟帝眼睛瞇了瞇,袖子微拂,視線轉向趙,“那你呢?也有不便,也消受不起?”
趙道:“為臣確有不便。陛下知情的。”
光啟帝直盯盯地看著他,微微蹙了蹙眉頭,淡淡嘆一口氣。
“既然你倆都無意,朕也不能亂點鴛鴦,罷了!”
話音剛落,他側頭望向屏風。
“宋氏,出來吧。”
時雍慢慢從里面走出來,文文靜靜地低著頭,走到皇帝跟前,福身一拜。
“陛下。”
光啟帝看著趙和白馬扶舟臉上掩飾不住的變幻神色,咳嗽了兩聲,若有似無地一嘆。
“宋氏醫術超群,朕惜她有才,原本有心做個月老。奈何……罷了罷了。宋氏之父頗有幾分賢德,大有可為,二位愛卿替朕想想,提拔他做個什么官職好呢?”
前面賜婚的話剛說一半,就拐到了宋長貴身上,說到了正事,連個喘氣和反駁的機會都不給。
皇帝就像是故意的,耍弄兩位臣子,可他的表情極是嚴肅,看不出半點玩笑。
趙定了定神,道:“宋大人目前是順天府八品知事。日前,微臣已向吏部遞了薦書,準備提拔他做順天府從六品推官。只待吏部批示,便可晉升了。”
時雍心里咯噔一下。
原來朱九口中的“大人早有安排”,指的就是她父親的官職啊?
光啟帝捋胡須,眼神微冷:“從六品,會不會太低?”
趙看了時雍一眼,恭身行禮道:“臣以為,官員提拔不宜過快,以免招來嫉恨,且宋大人仵作行出身,掌管刑獄最是合適不過,恰可以為陛下盡忠。”
時雍捕捉到他的眼神,趕緊福身謝恩。
“陛下,民女的父親雖有些本事,可到底是鄉野草民出生,難登大雅之堂。大都督的安排已是極好,品級再高,我怕他……也是消受不起了。”
這消受不起,她說的是真心話。
從八品到從六品,連升兩級,已是免不了引來嫉恨,若是再往上提,不僅對宋長貴不利,也怕他坐不穩,天天做噩夢。
然而,趙和白馬扶舟聽在耳朵里,就仿佛是她在扇他們的耳光,在諷刺他們剛才那句“消受不起”。
“那便依你之言。”
光啟帝似乎很滿意幾個人的反應,不再強加。
“朕有些乏了,二位愛卿退下吧。”
頓了頓,他對時雍道:
“宋氏這幾日暫居宮中,為朕侍疾。”
陛下把她留在宮中侍疾?
殿下一干人等,皆是怔忡。
白馬扶舟嘴角微動,淡淡看了時雍一眼,拱了拱手,“臣告退。”
趙安安靜靜地站著,沒有要走的意思。
光啟帝看著他,“愛卿還有事啟奏?”
“微臣……”
趙猶豫了下,趙云圳突然開口,抱住了皇帝的胳膊。
“父皇,兒子有事啟奏。”
小太子順利地拉走了皇帝的視線,光啟帝憐愛的摸摸他的臉,“說罷!”
趙云圳在趙冷厲的眼神注視下,抿了抿粉嘟嘟的嘴巴,對皇帝道:“父皇,你能不能把阿拾賜給兒臣做太子妃?”
光啟帝震驚,當場咳嗽不止,差點沒要了老命。
趙亦是渾身僵硬。
時雍也沒有想到,小屁孩居然膽大包天到以“九歲高齡”就敢求皇帝賜婚的地步。
這是活生生要把他剛救活的爹氣死啊!
那天,趙云圳是被皇帝痛罵著離開乾清宮的,出了宮殿,他絲毫沒有剛挨了罵的自覺,得意洋洋地對時雍道:
“這樣父皇就不會把你胡亂指給別人了。小媳婦,你是不是開心壞了?等我長大你就可以做太子妃了!”
時雍哭笑不得。
“我開心得想揍你!你幾歲?以后,叫姨,聽到沒有?”
趙云圳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本宮要娶你,你竟敢不開心?”
時雍拉下臉瞪他。
“信不信我當場揍你?”
孩子眉毛挑起,看怪物一樣看她。
“你這女子,著實讓人生恨。不知好歹,本宮喜歡。哼!你等著吧!”
說完,小屁孩一只手負在身后,挺起胸膛做大人樣邁著步子走在前面。
“跟上!”
時雍:“……”
把太子送到東宮,她拿走自己的衣服,趙云圳還揪著眉頭跟著她,不肯讓她離開。
昨夜東宮死了很多人,太監們提著水桶正在宮殿里里外外沖刷血跡,一個到處都是冤魂的地方,小孩子留下來確實會怕。
“要不,你去找你父皇……”
時雍話音剛落,就看到了趙。
他還穿著那件盔甲,就站在東宮入門的青磚地上,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
“阿叔?”
趙云圳看到趙,鳥兒般飛快地撲了過去,緊緊抱住他,然后仰起頭朝他吐了個舌頭,小小聲地道:“多謝阿叔拒絕父皇賜婚,不跟我搶小媳婦。”
說罷,他又在趙胸口蹭了踏。
“阿叔,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
趙蹙了蹙眉頭。
“殿下是儲君,臣自當盡忠。”
趙云圳一愣。
突然覺得這句話不對,好像阿叔是嫌棄他了。
“阿叔?”孩子仰著頭,眼神巴巴地看著他,“我是不是給你添了麻煩?”
趙冷眼暗沉:“你是太子。”
趙云圳癟了癟嘴巴,不解地回頭看時雍。
時雍雙手束在身前,一動不動。
“好吧。”趙云圳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趙,慢慢退到時雍的身邊,牽起她的手,“我原想去無乩館暫住兩日,阿叔嫌棄我,我便只能去小媳婦那里了。”
趙眼瞳微縮,脊背僵硬。
“不行。”
趙云圳倔強地睜大眼,“為何?”
趙:“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哼!趙云圳癟了癟嘴巴,“方才還說我是太子呢。我和你到底誰大?”
趙:“……”
噗!時雍實在忍不住了。
她示意趙云圳進殿去拿他的東西,然后走到趙的身邊。
“大人。”
只是過了一夜,二人在經歷了這一場兵荒馬亂后,再叫一聲大人,竟都有久違的感覺。
相對而視,時雍莞爾輕笑。
“你來找我的嗎?”
趙喉結滑動一下,“宮中行走,多加小心。”
時雍嗯聲,“我曉得。”
趙眼中浮浮沉沉的陰影漸漸散去,“我會盡快安排嫻衣進宮陪你。”
所謂陪,無非是保護,或,監視?
時雍微微一笑,“多謝大人。”
趙低聲道:“伴君如伴虎,你雖對陛下有恩,在宮中亦不可放肆,但有什么異樣,必先告與我知……”
他知她素來膽大。
免不得要徐徐叮囑。
時雍看著他的眼睛,明白他心中所想,老實點頭,“我只會在大人面前放肆。”
這女子放肆起來,怎一個恣意了得?
想到昨夜無乩館里發生的事情,趙心里膩起一層微微清波,目光凝在她盈盈的笑臉上,沉默了片刻,突然道:
“今日我不知是你……”
是說陛下賜婚嗎?
時雍懷疑,皇帝那么做,不一定是當真想為他們賜婚,更大的可能只是試探趙。
看他對她有沒有情,
看他對道常的批命到底持何種想法。
畢竟,身為天子不可能因為她的三言兩語就完全對趙放下戒心,身為父親,更不可能對兒子依賴和信任的人絲毫不設防。
如果當真那樣做,不是傻,就是蠢,怎么做皇帝。
“大人不必抱歉。”
時雍心里明白,嘴上卻不肯饒他。
她低下頭去,故作難受的樣子,雙手絞著了衣擺。
“早知大人不會娶我的。”
她說得很慢,聲音也有些啞。其實是累的,從昨夜到現在她還沒有合眼,可趙見她如此,心里莫名不是滋味,終是一嘆。
“我不對。”
聞言,時雍笑了出來。
“大人是在道歉嗎?”
“是。”趙沉聲。
時雍揚了揚眉梢,再走近他半步,見他身子突然繃起,嘴角微牽,“陛下那病,有些怪異。”
趙微驚,“你不是說中毒?”
時雍眼角余光掃了掃四周,“我不確定,那么短時間也無法確定。那樣說,只是為了取信于陛下。因為他分明已疑心自己的病情有異了。”
趙胸口一震。
此女當真是……狡詐如斯,
也聰慧絕倫!
那時的情況下,這確實是最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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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見,雙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