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話為何物?趙字典里沒這個字。筆趣閣文學網,更多好免費閱讀。可是,看著時雍水汪汪的大眼睛,黑亮亮地盯著自己,他情不自禁地張開了嘴。
一顆蜜糖塞入了嘴里,甜得鉆舌頭,整個口腔都甜化了。
“我娘做的。”時雍抿嘴輕笑,“就當是感激大人幫忙之情了。”
趙面色怪異地看著她,品嘗著這不同的甜味。
“宋夫人好手藝。”
時雍沒有告訴他,做這種蜜糖的法子是她告訴王氏的,而是謙虛地將功勞全給了王氏。
“大人喜歡的話,下次讓她多做些。”
“不必。”趙慢吞吞咽下。
時雍臉頓時拉了下來,小聲地道:“也是,大人身居高位,什么糖果吃不著,又怎會稀罕我們小門小戶的東西……”
趙抬起眉眼看她。
片刻,輕嘆一聲。
“我吃。”
時雍表情一變,唇角輕揚,眉梢飛舞,整個人歡快起來,雙手推著他的肩膀。
“大人躺好,我要為你換藥了。”
趙慢慢仰躺在椅子上,目光低垂,沒有看她。
給傷口換藥這事,對趙來說,極是難熬,身體幾乎瞬間繃緊。
時雍打開醫箱,瞄他一眼,見他面色平靜但睫毛顫動,微微彎了彎唇,迅速蹲身為他褪去外袍。因為有傷在身,趙在家穿得十分寬松,柔軟的中衣,質地輕薄,摸上去極是舒服。
時雍覺得自己有點手抖。
“痛嗎?”
她在傷口邊緣輕輕摁了摁。
“嗯。”趙淺淺瞇眼,目光深邃得仿佛隨時會讓人陷入其中,他看著時雍,看她靈巧的手,看她微蹙的眉,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深吸一口氣。
“阿拾。”
時雍沒有抬頭。
“大人忍忍,很快就好。”
一回生,二回熟,時雍已經能在很快時間里為他處理好傷口,以避免用時過長,彼此都很尷尬,畢竟大人是個害羞的大人,她多少得維護一下他的尊嚴,若是每日都那般,他怕他往后都不敢再見她了。
哪料,趙心中所想,根本與她不一樣。
今日的他,很是“冷靜”,沒有什么反應。
“聽予安說,很多人說你閑話?”
時雍微怔,抬頭掃他一眼,唇角微掀,輕輕笑開,眉梢眼角皆是淡然。筆趣閣文學網,更多好免費閱讀。
“那又如何?我不在意。”
她說的是實話,可是,趙聽了,卻有些不是滋味。
寂靜中,二人四目相對。
趙凝視時雍許久,突然問:“你為何不讓爺娶你?”
時雍玩笑道:“有自知之明唄。”
趙眉心突然蹙了起來,目光深幽。
時雍突地抬頭,“那你娶嗎?”
趙:……
時雍看他悶頭驢子似的,只會望著自己的糾結,哼笑一聲,用鑷子夾起他傷口上的紗布,紗布沾著敷料黏在傷口上,撕開的時候會很痛。她稍稍用力,“痛就喊!”
那突如其來的痛仿佛剜心戳骨。
趙咬牙,“無妨。”
時雍淡淡收回目光,翻開紗布看了看傷口,“忍著點。”
她猛地用力將紗布扯了下來,趙痛得額頭滲汗,咬牙切齒地看著她,涼涼說出一個字。
“娶!”
時雍手一頓,嚇得鑷子落了下去。
“你說什么?”
“嘶!”鑷子的尖鉗直接戳到趙的傷口。
趙這一次沒忍住悶哼出聲,看她愣愣地看著自己裝傻,他猛地伸手,將她往懷里一拽,胳膊扣住她,俊目泛冷。
“你這心是石頭做的?”
時雍回神,發現他的傷口再次滲血,而且,還是被自己不小心用鑷子戳的,又是內疚又是尷尬,“我沒注意,大人痛嗎?”
趙面色冷冷:“你說呢?”
時雍低頭:“痛。”
趙:“我問你上一句。”
時雍心跳很快,在他突如其來要“娶”的回應里,神色有點游離,聞言臉頰微燙,瞄他一眼,“不是石頭做的,是鐵做的。”
趙抿著嘴唇,冷冷看著她。
時雍重新為他敷上藥,為了不讓他疼痛,她全神貫注在手上,直到將他的傷口處理完成,她才反應過來趙許久沒有開口。
她抬頭:“怎么了?”
趙淺淺瞇眼,“為何不見你歡喜?”
時雍愣了愣,“我歡喜什么?為何要歡喜?”
趙臉色拉下來,蒼白得有些可怕,額頭浮汗未干,與她對視時,眼睛里仿佛伸出了一把刀子,惡狠狠地要把她的心剖開一般,這讓時雍覺得十分好笑。
她收拾好面前的器物,低下頭去,直盯盯看著趙的眼睛。
“大人當真想娶我?”
趙緊繃的冷臉,稍稍放松。
“爺何時說過假話?”
他輕飄飄看來一眼,仿佛在說她——總說假話。
時雍心虛地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輕笑,“上次罰跪祠堂的事情,大人都忘了?”
“沒忘。”
趙看她許久,突然嘆氣,慢慢拉住她的手。
“總不能白跪。”
意思是祠堂已經跪了,不娶就吃虧了?
時雍看他一本正經,又低頭看了看那只緊握住她的修長大手,感受到他掌心里傳來的溫熱,忽而一笑:“大人說得對。不能便宜了祖先。我贊成。你若敢娶,我便敢嫁。”
趙:……
盯住她,他一字一句,“你這女子。”
方才她不吭聲,他不高興。
現在她回答得這么干脆,他好像也不高興。
時雍納悶了,“大人到底要我如何?”
趙朝他看了一眼,微微瞇起眼,把剛才那句話補充完整,“你這女子沒有心。”
“胡說。”時雍莞爾,認真看著他,“我只是太意外,太緊張。畢竟我只是個尋常女子,從來不敢肖想大人……”
“誰說你尋常?”趙看著她眉眼,一雙漆黑的眼睛飽滿情緒,看著她猶豫片刻,低低道:“柔弱以靜,舒安以定,攻大靡堅,莫能與之爭。哪是凡人?”
時雍心里一跳。
不僅在于趙給了她這么高的評價和盛贊,還在于這句話原本前面還有一句“因循變化,處后而不爭先”,就仿佛在暗示她故意“藏技”,不露鋒芒,不出風頭,又并非真正的安于現狀,只是在等待某種時機而已。
這句話讓時雍突然清醒。
她不是時雍,她應該是宋阿拾。
至少,在趙的面前,宋阿拾會比時雍安全很多。
她甚至都不敢想象,若有一日趙知道,他面前的女子其實不是那個一心為他治療腿疾的宋阿拾,而是惡名昭著、人人得而誅之的女魔頭時雍,他還能不能云淡風輕地說出那個“娶”字。
他或許會娶宋阿拾。
但是他,絕不會娶時雍。
“大人說的是什么?”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我一句都聽不懂。”
趙看她裝傻,默然而言,燈火的清輝映在他的臉上,冷冽莫名。
空氣里寂靜了片刻,就連趴在趙腳下睡覺的大黑都察覺到了異常,抬起脖子來看個究竟。
時雍:“大人不會是改變心意了吧?”
趙暗嘆一聲,手拍在了大黑的頭上,將它按回去繼續睡。
“不會變。”
時雍心窩里抽了一下,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承諾要娶,她答應會嫁,終身大事就這么輕易決定了?
大黑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主子的情緒,掙脫趙的掌心,爬起來抖了抖身上的被毛,走到時雍面前去親近她,抬高前蹄拍拍她。
安靜的氣氛里,兩個人都靜止不動,只有歡快的狗子,不明所以地搖著尾巴。
房間似乎突然變得窄小。
時雍有點心慌,低頭看大黑一眼。
“我要嫁人的話,要帶狗的。”
趙瞄了大黑一眼,“本座養得起。”
時雍抬抬眉,“你說的是人,還是狗?”
趙低笑,“人和狗。一樣。”
時雍猛地提一口氣,“你才和狗一樣。”
大黑:“汪汪汪!”
噗!時雍突然笑了起來,眉眼生花地看著趙,趙微微勾唇,朝她伸出手,時雍將手搭在他掌心,他稍稍用力,握緊她,這十足的力道不算溫柔,情感也并不濃烈,卻給了時雍一種十分心安的感覺。
像是在安撫她的緊張。
又像是“一言為定”的誓言。
時雍怔然而望,覺得此刻很不對勁。
趙不對勁,她亦然。
許是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她心如亂麻,許久說不出話。
一只修長有力的手伸過來,堅定地握住了她。
時雍抬頭,目光里染上了趙的情緒。
“大人?”
趙起身站在她面前,靜默看她。
他比她高出許多,常讓時雍有種被俯視的感覺,可這一刻沒有,他眉眼少了冷淡,仿佛不再是那位權傾朝野心狠手辣的錦衣衛指揮使大人,只是一個男人,一個屬于她的男人……
這想法,令時雍心臟一窒。
“做什么?”
趙凝視她片刻,拉著她的手緊了緊。
“跟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