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們在巖洞周圍搜索,除了陪同玉姬前來的族人尸體,還發現兩三只死亡的野獸,最后,辛二帶人從巖洞處的關口進入秘道,在里面的一間密室里找到了哈森的士兵。
這些士兵已經死了,他們全部聚集在秘道的一個角落里,身體蜷縮一團,互相擁抱著,地上有半尺厚的積水,尸體就坐臥在積水上面,身上沒有傷痕,若不是那一張張臉上寫滿的恐懼和絕望,就如同睡著了一般。
有時雍在這里,就是現成的仵作,她檢查尸體后初步確認,這些人死于窒息。
疑點在于,密室有通風設計,一群人進來,怎么就窒息死亡了?
后來,白執在密室門外發現了一堆殘留的炭火,時雍這才想通個中關鍵。
“燒炭中毒,窒息死亡。”
這堆炭火是放置在狄人居住的巖洞方向,很明顯不是兀良汗士兵自己點燃的,而是在他們被困其中之后,被迫接受的死亡過程。
“是你們殺了這些兀良汗士兵?”
面對時雍的詢問,玉姬頻頻搖頭。
“我沒有,我們是信奉神靈的人,不會輕易殺人的……”
“不是你們的人,那就是殺你們的人。”
時雍丟下這句話便轉身走了出去,夜色里,還有一排狄人的尸體在等著她。
玉姬拖著瘸腿,雙手匍匐在地,想要跟上來,“你告訴我,是誰殺了他們,他們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時雍回頭看她一眼,淡淡道:“被人打死的。”
時間緊迫,時雍只來得及做一個體表檢驗。她發現幾個死者如出一轍的傷在頭部,因失血過多而亡,也因為此,地上留下了大量的血跡。
玉姬這次出行,帶了十個族人,其中一個便是在族中地位僅次于她的巫師,她嘴里的“大巫”。可是,清點尸體后發現,九個族人死亡,而大巫失蹤了。
謝放帶人仔細搜查了巖洞附近,沒有發現有兇手的蹤跡,也沒有發現除了狄人以外的其他人活動。
朱九看了看趴在地上吐舌頭喘氣的大黑,抿了抿嘴巴,小聲建議:“爺,要不然,我們再讓大黑去找找?”
趙冷冷掃他一眼,走到時雍的身邊,蹲了下來。
“有什么發現?”
在他們搜索的時候,時雍一直蹲在地上研究那些尸體,聞言仰起臉來,目光略有疑惑。
“奇怪!為什么尸體身上全是撞擊傷,而不是刀傷?”
依常理而言,若是要伏擊別人,肯定是刀箭的殺傷力大,殺人速度也更快,可以取得最好的效果。可是,兇手沒有使用刀槍等利器,而是用棍棒一類的東西撞擊狄人頭部,使其死亡,這就古怪了……
朱九問:“難道他們手上沒有武器?”
時雍默默看他一眼。
然后,朱九順著她的眼神就看到了遺落在地上的馬刀。
朱九摸了摸鼻子,又提出新的疑問:“又或許是他們的一種殺人儀式?”
這個不無可能。時雍看一眼玉姬,沒有說話,而是將擺放面前的幾具尸體一個個翻開來,再細心翻動他們的傷口,頓時,血腥味充鼻而來,那血淋淋的畫面男人看了都不免悚然,玉姬更是當場嘔吐,而時雍竟是平靜如常。
“侯爺,你來看。”
她指著頭部的傷口,說道:“死者的傷口位置基本一致,受力和創腔大小相同,仿佛出自同一人之手……”
這種如同“復制粘貼”一樣的行兇手法,很難說是不同人所為。
“另外,死者的手腕處,有同樣的撞擊傷,淤腫明顯,從受力方向來看,除非是這些人自愿攤開手來任由對方捶打,不然,行兇者很難辦到,一個人殺九個人,還帶走一個人。并且,現場不見任何搏斗痕跡。”
也就是說,兇手沒有受到半點還擊,這些人就乖乖地等著,任由兇手擊了肘,爆了頭。
聽著她分析,朱九找到了突破口。
“熟人作案。”
時雍搖頭,“不僅僅是熟人。”
“怎么講?”
時雍看他一眼,“白執要殺你,你甘愿嗎?熟人作案不可能激不起半點反抗。”
趙道:“兇手是地位比他們高的人。”
時雍仰臉看過去,朝他鄭重點頭,“侯爺說得極是。只有地位比他們高的人,或許說是他們尊奉的人,才會讓他們心甘情愿地受死。”
“不對!”朱九提出疑問,指了指他們最開始發現的第一具尸體。
“若是心甘情愿,這個人為什么會跑出去,還有那個栽倒在溪水里的人,分明就不情愿……”
時雍贊許地看他一眼,“九哥說得極對。所以,這得分為兩個部分來理解。擊肘是自愿,等這些人失去反抗之力,再來爆頭,縱然有人不情愿,也沒有辦法了。”
白執低嘆,“這是什么古怪的行兇手段,匪夷所思!”
時雍輕輕一哼,“不奇怪,若不這么裝神弄鬼,又怎么取得族人信任,讓人臣服呢?”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玉姬的身上。
她說過,在狄人族里,除她之外,大巫便是地位最高的人。
而今,大巫不見了,而其他人都死了。說明什么?
時雍眉頭緊緊皺著,緩緩走到玉姬面前。
“你好些了嗎?”
方才,她翻看尸體的時候,玉姬一直不停地嘔吐,懷孕加重了她的惡心,這會兒她整個人虛軟無力,吐得雙眼飽含淚水……
聞言,她抬起頭來看著時雍,面色有些涼。
“你想問什么?難道你懷疑是大巫殺了我的族人?不,不可能的,大巫是我們族中的神職者,他愛護族人,憐憫生命,連一只雞都舍不得殺死……”
天真!
誰說滿嘴仁義道德的人,肚子里就沒有壞水?
時雍勾了勾嘴角,并不戳破玉姬話里的漏洞,只淡淡道:“我沒有懷疑誰。我只是想問你,若是大巫讓他們去死,他們會不會去死?”
玉姬愣了愣,緊緊地咬住了下唇。
在狄人族里,地位、尊卑邊界分明。
大巫若是讓他們赴死,他們很有可能不會反抗。
“我從你的臉上得出答案了。”時雍不再詢問玉姬,抬步走到趙的面前,沉聲道:“侯爺,這個大巫嫌疑最大。玉姬從黃泉谷來此尋找雙生鼓,是受了大巫的攛掇,他也是了解雙生鼓和吉達村事件的人。整件事情,都有可能是此人的安排。”
她說到這里,回頭看玉姬一眼,“她若不是悄悄出來找你尋仇,躲過一劫,說不定此刻也沒了。”
趙面無表情,嗯一聲,“阿拾言之有理。”
嗯!?時雍愕然。今天晚上她已經得到了趙太多的表揚,不論她說什么,做什么,趙一律依從,同時贊揚她幾句,再這么下去,她是會膨脹的呀。
時雍懷疑這男人不安好心,目光在他身上打了幾個轉,眉梢微微一挑。
“我認為,找到大巫和雙生鼓,便是破案的關鍵。”
果然,趙慢條斯理地抬手拂去她肩膀上的塵土,依舊用那種低緩平靜的語氣,淡淡地說了一句。
“那便依言去辦。”
時雍愣了愣,盯他半晌,輕咳一下。
“侯爺,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趙淡淡勾唇,掌心輕輕拍了拍時雍的發頂,聲音平添了幾分暖意,“我很好。累了嗎?”
時雍抿唇,搖了搖頭。
“我覺得你有病。要是沒病,怎么一句話都不反駁,什么都聽我的?”
趙對上她的眼神,無奈喟嘆。
“阿拾,言之有理。”
眾人:……
其實不僅趙沒有反駁,就連他們也是一樣。整個過程,阿拾都做得很完美,勘驗尸體,分析案情,查找兇手,干練又聰慧,哪里有他們的挑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