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們進來開始,陳紅玉就始終坐在那個背光的角落里。拿了一個饃饃,拿了一個牛皮水袋,默默地吃東西,幾乎察覺不到她的存在感。
烏嬋方才與她打招呼,就覺得她冷靜得似乎有點過了,但她素來不喜與人親近,烏嬋也沒有多想。
時雍搖了搖頭,沒有說出她的懷疑,只道:
“一個人在傷室里,受了驚嚇。”
烏嬋又從褡鏈里拿了些吃的,拉了時雍一起,“我們過去陪她坐坐。”
氤氳的火光里,趙坐在一塊石頭上,身邊是辛二等人。
辛二看著趙默默吃東西,遲疑片刻說道:“大都督。等你們稍稍恢復一下體力,我們就出去吧。”
趙沉默片刻,平靜地問他:“怎么出去?”
辛二道:“原路返回。”
趙淡淡看他一眼,靜默。
這眼神讓辛二突然感覺有些慌亂。
他想了想,突然道:“不瞞大都督,我們在墓中已尋找你們多時。屬下也仔細探查了墓室結構,可是,除了原路返回一條路,我實在是找不到底破解之法。”
沒有聽到趙的回答,辛二又道:“屬下熟知奇門遁甲機關巧術,可如今的陰山皇陵……”
他停頓一下,苦笑。
“這么說吧,縱是先帝再生,也未必能再次破解。”
聽到他這句話,正在啃饃饃的朱九,突然抬頭,不解地道:“辛二哥,這是什么道理?同樣一個皇陵,當年先帝可以破解機關,如今為何不能了?”
辛二解釋道:“八卦有循環,五行有秩序。再是復雜的機關,終究會依從規則而為。可如今有什么?八卦無序,秩序不再。原本的皇陵設計被嚴重破壞,墓道機關如同一團亂麻。不說先帝,便是設計皇陵的元昭皇后再生,恐怕也看不出這是什么機關了。”
這個道理一點就透。
朱九懊喪地道:“你的意思就是,它親娘再生都識不得它了唄。”
辛二一愕,哭笑不得。
“也可以這么說吧。”
朱九沉默下來。
空氣里充斥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冷意。
好一會,趙終于吃完了東西,慢條斯理地用絹子擦了擦嘴巴,望著辛二道:
“原路走不通了。65,更多好免費閱讀。”
辛二驚住。
“我們來時已派了侍從守在甬道,怎會回不去?”
趙道:“你們怎么進來的?”
辛二認真地道:“屬下發現守陵衛所坍塌的部分含合九宮八卦,便猜是墓道陷落所致,為找尋大都督,我們啟開了當年懿初皇后回填的墓道,直接從墓道進來的——”
“進來容易,出去難。”
“怎么?”
趙突然瞇起眼,“你們能進來這里,是因為有人想讓你們進來。”
辛二還是不解。
謝放朱九白執許煜等侍衛,也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趙冷冷道:“墓室尚未打開。他們怕我餓死,讓你們來送飯了。”
眾人面面相覷,臉上皆有灰敗之色。
謝放和朱九一路跟著趙,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也知道那人的厲害。辛二卻有些不信邪,他站起來,帶了兩個侍衛原路走出去探路。
“我去看看。大都督稍候片刻。”
看著他們出去,時雍起身走過來,問趙。
“辛二怎么走了?”
得知這是個會奇門遁甲的“十天干”高人,時雍便不時盯著辛二,見狀很是詫異。
趙道:“他會回來。很快。”
聽他說得篤定,時雍心里暗自一驚,在他身側坐下來,隨意地拿起趙喝過的水壺,仰頭灌了一口,舒服地打個嗝。
“侯爺懷疑,是那人故意放他們進來的?”
趙目光微亮,眼里跳躍著火光。
這女子的聰慧當真不讓須眉。
實在太合他的心意。
“可是我有一點不解。”時雍揚了揚眉梢,“你說咱們這個老對手,撇開人品好惡不談,也算得上博古通今,學識淵博,智慧超越常人了吧?連他自己都破解不了的皇陵機關,他是哪里來的信心,我們就可以助他一臂之力?解開他解不開的謎團?”
趙道:“兩點。”
“講。”
時雍的表情太嚴肅,絲毫沒有察覺她這么對趙說話有什么不妥。謝放和朱九對視一眼,俱是沉默,而趙遲疑一下,似乎并不介意她的姿態和語氣。
“一則,死馬當成活馬醫。想是他絞盡腦汁,再無別的辦法呢。”
時雍點點頭,仍然是那模樣,“二呢?”
這次,趙沉默了許久,慢慢地道:“我是先帝一手帶大的人。而你……”他眼神深邃了幾分,“這世上識得那些文字的人,想必不多。”
時雍微微一愕。
“可是,他怎知我會懂得?”
趙瞇起眼睛審視她,意有所指地道:“你本就與眾不同。”
時雍心下微窒。
既然她能感覺到那個人可能來自與她同一個空間,那么,對方是不是也能從她的身上察覺到熟悉的味道?
時雍吁嘆一聲,一時百感交集。
“你說得對。他想利用我們解開機關,也或許,存了故意試探之心,想看我究竟懂不懂拼音。”
“拼音?”
“就是那種文字。”
趙瞇眼,點點頭。
二人正在說話,辛二回來了,一張臉黑沉沉的布滿陰云。
門口的侍衛看著他這模樣,都有些緊張,紛紛為他讓開路來。
辛二就這么走到趙的面前,撲嗵一聲,單膝下拜。
“屬下錯了。”
趙沒有意外,示意他起身,“你不知對手狡詐,何錯之用?”
辛二道:“我太過大意,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入墓道,來到墓室,竟不知會有人從中搗鬼。返回才發現,甬道口有萬斤巨石,擋住了出路。”
時雍道:“別自責了,再想辦法吧。”
活人豈能被尿憋死?吃飽喝足的時雍,又有了精神頭兒。
她拉住趙的手,“現在怎么辦,侯爺,你下令。”
趙回握她,稍稍一緊,“原地休息。”
時雍大為困惑。
其余人等也不解地看著他。
趙道:“比耐性。”
時雍若有所悟,眼睛亮了亮,說道:“侯爺說得極是。他們在皇陵里也不能來去自如,只是手握雙生鼓,比我們多占先機罷了。與其我們去找他,不如讓他們來找我們。”
“說得對。”辛二苦笑,“幸虧我帶下來的東西多,再怎么也能熬他過幾日。我就不信,他們不吃不喝,能在皇陵里過一輩子。我們出不去,他們也是一樣。”
“那可未必。”時雍想到他們劫了巴圖進入皇陵,眉梢沉了沉,“我懷疑他們還有別的出入口。不然,怎能這么便宜行事?”
辛二皺眉,“也是。”
時雍突然嘆一口氣,“若是我們早些拿到雙生鼓,占據主動的就是我們了。”
說到這里,她突然抬起頭,對著石室拔高了聲音,大喊道:
“王八蛋!想讓我們破機關解謎,你好歹也把雙生鼓拿出來共享一下,讓我參詳參詳?”
她發狠的模樣有些好笑。
眾人原本頹然的表情,具是輕緩了不少。
烏嬋更是笑話她,“王八蛋豈能聽見?別浪費口水了。”
時雍瞥她一眼,原地坐下來,抱著膝蓋,想著事情出神。
好一會兒,無人說話。趙下了原地休息的命令,除了值守的侍衛,眾人紛紛坐下來安靜地等待。氣氛突然就低壓下來,火光也只留下一盞,其余的全滅了,空間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冷寂。
時雍早已疲乏,雙眼一合,靠在趙的肩膀上便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安靜的黑暗里突然傳來“嘭”的一聲巨響。
緊接著,那種熟悉的機括轉動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大地又一次顫抖著,發出了恐怖的嘯叫。
“侯爺!”時雍低叫一聲,身子便被趙抱入懷里,四周是尖利的叫聲,還有眾人驚恐的眼神,而那個未知的黑暗里,慢慢露出一個漆黑的石門。
說時遲,那時快。不等時雍反應,便見趙摟住她,身子疾掠而起,手腕猛地一擺,一只袖箭便激射出去,直往石門——
有什么東西直直倒了下去。
趙目光一厲,抱住時雍站直身子。
“東定侯好利的眼神。”一道低啞的聲音突然從石洞里傳了出來,寒意森森,卻帶著莫名的笑。
“我們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