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場上大半女子所藏之物都被計乾一迅速猜對,幾乎沒有半刻停頓,圍觀眾人吸氣稱奇,這些陣法符禁對于他來說幾乎形同虛設。
正在這時,計乾一來到了柳空依身前,他瞧了眼桌上毫無禁制的玉盒,準備開口,突然一頓,又瞧了兩眼,才目視柳空依,聲音微沉道:“好東西。”
柳空依謙虛一笑。
計乾一抬頭看了圈周圍的好奇目光,點頭道:
“一團上等的祥瑞之氣,擁有一點懵懂靈光,嗯,是你剛剛身旁那條化形龍鯉。”
他破天荒說了這么多話,想了想又繼續道:
“確實是好東西,這種天地孕育出的祥瑞之氣妙用很多,更別提它帶來的深厚福緣對主人的益處,聽說某些極品的祥瑞之氣,甚至能自行啟靈,如妖族那般化形結丹,成為另類的玄妙存在,伴隨主人一起修行……”
眾人聞言,大多面色新奇,很多府生士子們雖然已經上山已久,但是還是第一次聽說如此奇物。
柳空依表情無奈的擺手道:
“計師弟真是見識非凡,不過我的這道龍鯉霞氣哪里有計師弟說的這么夸張,算不得祥瑞之氣中的第一品,馬馬虎虎算個上等而已……”
她瞧了瞧四周,見眾人都面色好奇,才語氣隨意的道:“不過是鑄造金丹之時,可以輔助幫忙,提高一些成丹幾率罷了,比不得傳聞中的極品祥瑞之氣。”
柳空依此話一出,場上的太清府生和書院士子們紛紛側目。
能提高一些成丹幾率!?
修士鑄丹,打造自身小天地,本就是逆天而行,過程兇險,即使是再妖孽的天才也不敢說一定能成功。
因此對于天志境修士來說,能夠提高成丹概率的靈物簡直就是夢寐以求之物,哪怕是一點點的成丹幾率都是與老天爺爭命,必較錙銖。
這種奇物有價無市,根本不會在山上市面流通,場上大多數人聽都很少聽到,更何況是見到?
可是現如今,眼前柳空依身旁那條龍鯉就是了,這讓場上大多數天志境府生們眼睛火熱,不少女子更是目光艷羨無比。
葉若溪驚嘆的微微搖頭,眼睛直直的看著已經離開玉盒重新浮空游動的火紅龍鯉,她正是快要結丹,目前在提前準備材料,十分了解這種能夠提高成丹率的奇物是何等的珍貴,簡直是可遇不可求,她也非常需要啊,但是……這就是命吧,人家命好,你能怎么辦?
葉若溪端詳了下柳空依的平淡表情,語氣小心翼翼的問道:“柳師妹,這種稀罕寶物……你是從何得來的?”
柳空依正在享受著眾人震驚羨慕的目光,此時聽到葉若溪的問題,微微一笑,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余光瞟了眼某個盤發襦裙的女子,發現趙靈妃也在目光帶著些光亮投向她,瞧那樣子似乎是羨意……吧?
柳空依嘴角不易察覺的輕勾,感受到了一種名為愉悅的情緒,不過,隨后她又呼吸微窒,因為,想到了趙靈妃是被逍遙府主斷言過二十之前必金丹的劍仙胚子……呵,劍仙胚子又如何,難不成是老天爺的私生女,還能不歷丹劫?
眼前有能增加成丹幾率的奇物你當真能夠清心寡欲的在意不起來?
再說了,如今聽聞卡在瓶頸,誰知道會不會以前那些可悲的天才一樣泯然眾人?就像現在全場注意力都在她這兒,沒人過多關注你和你那普通夫君一樣。
太清四府萬人矚目的天之驕女跌落泥潭?這種之前造神捧人,之后毀神將女神拽下神壇的操作估計會被府內這些府生們玩的很熟練吧,都不用她多此一舉的去踩。
呵,估計又是一樁能夠在望闕洲山上傳播很久的事情,不過……
柳空依勾起的嘴角漸漸放下了,目前看來,趙靈妃才卡了半年而已,依舊是十七歲,并不算嚴重,十七歲的浩然境巔峰啊,她十七歲的時候才剛剛進入浩然境而已……
一想到這兒,柳空依紅唇一抿,連忙斷去思緒,害怕再對比下去會讓她道心蒙上些灰塵。
像這種外人看來幾乎完美無瑕的妖孽女子,若是不能得到,大多數人那便會產生一種想要毀掉她的陰暗心思吧。
柳空依在一道道期待的目光中,輕笑開口。
“前些日子在窗旁讀書有些煩悶,心有所感,便下樓向東而去,步行千里,一夜一晝,及至一座凡俗名山,正好日出,便只身登山,尋一高崖,吐納打坐,如此八日,在第九日清晨,睜眼,恰逢云海日出,朝霞如火,金光萬丈……”
她表情有些小無奈:“也就是在那時,這條龍鯉緩緩從紅霞云海中游出,來到我身旁環繞,纏著我不放……唉,當時也沒認出它是何物,覺得有些煩,只是一直甩不掉,就帶回了府內……”
柳空依歪頭,“師兄師姐們看起來很感興趣,那我把那座凡俗名山的位置告訴你們……”
計乾一略微聽了點便轉身去往下一個女子覆者那兒,沒再多聽,繼續射覆,快到她了,他眼神不易察覺的一瞥。
對于那座產生龍鯉霞氣奇遇的名山,計乾一不感興趣,龍鯉霞氣倒是讓他高看了些柳空依,畢竟即使是對見慣了好東西的計乾一來說,這樁機緣也不可謂不大,這個柳空依的福緣確實深厚,只是這種奇遇純粹看福緣,并且大都是僅此一次,若是還懷有僥幸心理跑去碰運氣,反而是落了下乘,不過在這種寶貝的誘惑下,即使知道可能一無所獲,但是在場的又有多少人能克制的住自己欲呢?
而這種抑制不住的欲,哪怕此時只是入一粒芥子般大小,以后也說不好會被放大成修行路上比天還高的阻礙……
計乾一心中嗤笑一聲,這個柳空依有點意思,也不知道這么做是有意還是無意,不過,只是一道龍鯉霞氣而已,還差些,不足以讓本公子多在意,除非,呵,是那幾種傳聞中的極品祥瑞氣才夠格。
他表情平靜,向右漫步而去,繼續射覆。
另一側,趙靈妃有些好奇的看著柳空依侃侃而談了幾句,便沒再聽了,側目去看趙戎,只見,他不知從何時起沒去看她了,而是一直盯著柳空依看,似乎是被話題引起了興趣一樣,抑或是……
趙靈妃咬唇盯著夫君的側臉,等待著他轉頭,她不喜歡他和她在一起時,像這樣眼睛直直的去看別人女子,眼里全是別人。
對于趙戎這種程度的行為,趙靈妃其實也說不上是不高興或難過,而是……羨慕。
有些羨慕別人,這對趙靈妃來說是一種很少產生的罕見情緒。
就像現在,全場的女子們幾乎都眼熱那條龍鯉霞氣,在羨慕柳空依的福緣,可是趙靈妃并不羨慕柳空依的寶物。
趙靈妃很容易感到知足,知足她的家世天賦,知足她已有的親情與感情,特別是感情方面,趙靈妃一直覺得她的心很小,此生只要溫柔的裝著戎兒哥一個人就夠了,二人青梅竹馬,如今舉案齊眉,余生執子之手,與子攜老,她依舊很知足了。
趙靈妃不要世間第一等的優秀男子,不要舉世罕見的修行珍寶,不要前途無限的甲等飛劍,這些都很好很好的但不屬于她的東西,趙靈妃全都不要,她知足她已有的:贅婿夫君、蓮池心湖中那柄跌為凡品的竹馬、甲等的青梅、與周圍其他優秀府生相比拿不上臺面的凡俗家世……
趙靈妃如今刻苦練劍,就是為了在這方天地捍衛住她已有的東西,這些讓其知足的東西,這可能也就是外人所說的某種意義上的純粹劍心吧,但是趙靈妃不知道,她只是覺得她的劍道和心一樣小,只是這般簡單而已。
也因此,趙靈妃幾乎不與師姐們述說她的劍道,因為與她們那些比男子還宏偉遠大的劍道誓言相比,趙靈妃覺得她的劍道很小很小,便不去與外人說道,只是趙靈妃的這種姿態反而讓所有逍遙府的府生覺得她的劍道很遠,心生傾慕。
但是如此知足常樂的趙靈妃也會有羨慕別人的時候,而她其實是很討厭羨慕這種奇怪情緒的,因為這與趙靈妃知足、平淡的性子相悖。
這意味著……她不知足了,開始羨慕別人有而她沒有的東西。
比如當初趙靈妃看見一位師姐為其夫君優雅倒茶,二人恩愛敬茶,于是趙靈妃羨慕了,便去認真學了茶道。
再比如,現在,趙靈妃看見趙戎的眼里全是別的女子,于是她又產生了名為羨慕的討厭情緒,羨慕柳空依吸引了她的夫君……
這種羨慕之情會讓趙靈妃感覺到一些卑微柔弱,她不喜歡。
趙靈妃盯著趙戎,長睫顫顫。
戎兒哥別看了,好嗎,你……你看我行嗎……也像我一樣,我就從來沒有背著你去多看過別的男子的……
正站在后方的趙戎哪里知道他的一個簡單舉動就牽扯了青君的心神,讓女子心思千繞百轉。
趙戎盯著柳空依看是有原因的……話說,這個確實很像啊,我說剛剛看見后怎么感覺眼熟……
正在這時,雅集上沐浴眾人視線的柳空依大致說了說那個收獲奇遇的凡俗名山在哪,隨后看了看周圍,除了正在繼續射覆的計乾一之外,幾乎所有人的眼神都在她這兒。
柳空依露出好看的笑容,儀態優雅,語氣恭敬道:
“之前我也不知道這粘人的小東西的來歷,回府后,有一次去聽陶先生的授課,正好被他瞧見了這條龍鯉魚,你們知道的,陶先生是道家君子,元嬰大修士,去過中州和稷下學宮,見多識廣,這祥瑞之氣又與道家牽扯極深,估計我們府上除了府主們和朱老夫子以外沒有幾人有陶先生的見識了……”
她停了停,淡淡一笑,微微抬起下巴,慢條斯理道:“于是陶先生單獨喚我前去,指點了我幾句,我這才知道原來龍鯉霞氣竟有這些妙用,其實除了輔助成丹外,它還可以被練為本命物呢……”
聽到這些,不少府生都睜眼吸氣。
“嘶,柳師妹竟然得了陶先生的指點……”
“是新來的那個陶先生?”
葉若溪眼神復雜的看了眼柳空依,語氣感嘆。
“陶先生只給我們天志府生上課,講解金丹大道,平日里來我們逍遙府都是不茍言笑的,只是淡然授課,課上從不理會我們的問題,更別提什么課下的交流……柳師妹這次得到了陶先生關注,說不定有機會被先生收為弟子……元嬰境的道家君子啊……”
道家不同于儒家的廣收門生和有教無類,收徒嚴格,講究緣法。
法不輕授,道不輕傳。
收徒極少,甚至只度一人,因為這涉及到本脈道法的嚴格傳承。
而若是能被陶先生收為弟子,不僅僅意味著多了一個元嬰境后臺,還意味著通往第七境有望,因為道家君子的身后必然有某一正統道脈的道法傳承,甚至可能是神秘的單傳。
眾府生艷羨,而書院士子們在得知那位陶先生的身份后,更是明白一個君子頭銜意味著什么,不僅是名師,還有道統……
杜弈賦瞇眼死死看著柳空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空依微笑垂目,伸手輕撫著龍鯉,體會著這萬眾矚目的感覺,她語氣悠悠的開口。
“唉,其實,我的這條龍鯉霞光真的不算什么的,你們別這么大驚小怪……當時,陶先生似乎心情不錯,與我多言語了幾句,講了一些秘辛……你們可知,陶先生其實也有一道祥瑞之氣。”
柳空依再次停頓片刻,眸光一轉,掃視眾人。
眾人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目露好奇之色。
葉若溪輕啐一句,語氣頗急,“空依妹妹,別賣關子了,快快道來。”
柳空依點頭,認真叮囑一句,“你們可別到處去說,就當個故事聽聽就行了,雖然以陶先生無為清凈的性格應該不會在意這種俗事,但若是傳的到處都是,也不太好。”
“一定一定,師妹快說。”
“是啊,師妹,我們絕對不會亂嚼舌根的。”
柳空依眼眸微瞇,徐徐開口。
“道家的君子賢人,皆有一道東來紫氣,類似于儒家君子的玉玦,傳聞這紫氣與玄黃界第一本道經有關……這才是世間第一等的極品祥瑞之氣,妙用無窮,據我唯一了解到的一個,便是……丹升半品。”
此言一出,全場鴉雀無聲。
正在射覆的計乾一也停下了動作。
正準備不久后閉關結丹的云子,雖然面色依舊萬年不變般平靜,但是一只手卻將袖子猛地一篡,指尖青白。
丹升半品!?
丹是何丹,在場的都是聰明人當然沒有人廢話去問,對于他們這些天志境府生來說,說的丹,不是金丹是什么?
這也是他們目前最在意的,金丹的品階直接關乎到今后的大道是羊腸小道還是康莊大道!
丹是天道無情,鑄造出的金丹品階一旦確定,那幾乎便不可更改,等于說是一次定勝負,此生只有一次機會。
而現如今,他們得知竟還有能將金丹生生拔高半品的奇物。
這道家不愧是與金丹境息息相關的大道學派……
有一位長發披肩的女子府生咽了咽口水,小聲喃喃:“原來某些古籍上提及的半品丹是這么來的……”
柳空依瞧了眼說話的女子,輕輕點頭,同時語氣感慨,“金丹九品,在劫中裂出幾道天痕便是幾品丹,天痕越少越好,可是天道又不允許完美無缺的存在……
唉,也不知道那些傳說中上古大能所擁有的色彩奇異的無缺金丹是否存在,上三品、中三品、下三品皆分別是三種固定顏色,但是經過道家東來紫氣淬煉過的金丹會染色為一顆紫丹,它依舊是原來的天痕數目,沒有逆天縫補,可卻能丹升半品,比同品修士更加強大。”
柳空依漸漸無聲,場上一片沉默,只有一些不易察覺的嘆氣聲,和目光閃爍不知想著什么的府生、士子們。
只是突然,某一處響起了一道不合時宜的男子嗓音。
“那個,請問你們說的這個陶先生,全名是不是叫陶淵然?”
柳空依正嘴角翹起,欣賞著那些府生們的震驚表情,其實她第一次聽說時也是如他們這么和不攏嘴,此時,聽到那個奇怪的問題,柳空依循聲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