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以萬記的水族妖獸浮于水面,靖水河成了萬妖之河,渡文船成了死海孤舟。
在所有人絕望之際,長刀出鞘的聲音打破了死域般的寧靜。
“是刀……”
士子小六用耳朵就能分辨清出鞘的是刀還是劍,但他想不通這種時候拔刀有何意義。
河面上可是無數妖獸,什么刀都沒用了。
其他的士子們茫然四顧,只看到一個走向船頭的身影。
柳三娘認出是云極,她想要喊出危險二字,可如今身處險地的渡文船,何處又不危險呢,不過是早死還是晚死的區別罷了。
筑基老仆癡癡的盯著云極手里的雙刀。
他能感受到刀身里傳來的無聲咆哮,仿佛那刀比起妖獸還要可怕。
云極一步步走向船頭。
赤著雙腳,提著雙刀,走向那只恐怖駭人的大王烏賊。
跌坐甲板的霽王看到少年的身影從旁邊走過,他聽到了一句略帶嘲諷的輕語聲。
“連命都保不住,你用什么慰平生?連一舟之地都護不住,你又用什么護得四海升平?”
走向船頭的云極頭也不回,傲然道:“既然說刀劍無用,今天就讓霽王看一看,刀,到底有什么用。”
云極站在船頭,抬起雙臂,刀刃朝下,咔咔兩聲兩把骨刀插在船頭兩側。
渡文船多出了兩根犄角。
一腳踏在船頭雙刀之間,云極忽然長嘯道:“船家,開船嘍!”
隨著一聲開船,兩把骨刀迸濺出恐怖的兇煞之氣,船頭處似有蛟龍之首幻化而出!
卷住船身的大王烏賊原本正張開大口要吞噬船頭的人類,結果雙刀出現之際,這只高階巔峰程度的河妖如遭雷擊,卷起的長爪凝固在半空。
無形的兇煞氣浪從渡文船的船頭炸開,形成圓環狀擴散,風一般席卷四周。
被這股兇煞氣浪所掠過的河妖全部驚恐莫名。
成群的巨齒鯧四散奔逃,有的胡亂竄逃之下撞上了河底暗礁直接頭破血流而亡。
無數的噬人水母收攏起須狀的觸手,卷縮成一團,一邊顫抖一邊快速沉向河底。
一片片的牛角寒蛙大頭朝下,發狂的猛蹬后退,各自逃命。
成群結隊的紅皮蟒紛紛鉆進河底淤泥深處,亡命的往深處爬,連鱗片被沙石擠碎都毫無知覺。
數以百計的大王烏賊以最快的速度逃離河心,匆匆遠遁,沒有一只敢回頭。
寒蛟之王的獠牙如同號令,驅散了河妖。
海中王者的氣息,豈是一群河妖所能抵抗。
一旦云極將骨刀上封印的兇煞之氣全部開啟,這兩把刀會散發出蛟王的恐怖威壓,江河湖泊中的水族妖獸對這股兇煞之氣尤為敏感,聞之膽寒,見之心驚。
蛟牙成刀,萬妖退避!
帆起,舵轉。
風來,船行。
渡文船再度乘風破浪,駛向對岸。
“這……”霽王親眼看見大王烏賊與其他海族退走,驚得他說不出話來。
“法器怎會有如此威能?不應該啊……”筑基老仆驚喜交加。
他能看得出雙刀的等階,卻想不通為何法器會有如此威能,如果說法寶擁有震懾萬妖的能力他不懷疑,可從沒聽說法器也能讓萬妖懾服。
“妖逃了?得救了!”
“以后可不能小瞧了使刀的,人家有真本事。”
“可不是么,比我們強多了,以后我也得學學刀法劍法,至少遇到妖獸不用等死。”
士子們如夢方醒,誰也不敢大聲歡呼,生怕再將河妖引來,竊竊私語間望向船頭的目光充滿了敬畏。
“好可怕的刀……”士子小六呆呆的望著船頭的雙刀。
他算得上用刀的高手,可人家的刀都不用斬落,直接在船頭即可驚走河妖。
“好刀!今后渡文船不收你渡河錢。”柳三娘大聲道,半截的桅桿與殘破的船舵被她掌控得如魚得水,大船平穩航行。
“這就是刀的用處……”霽王喃喃自語,久久沉浸在震驚當中。
他從未體會過身處死地的感覺,也沒體會過向死而生的期待,更沒體會過刀懾萬妖的震撼。
那個陌生而單薄的少年,帶給云光的不止有震撼,還有一份打擊。
多年來,霽王始終固執的認為,霽云必須靠著文脈方可中興,他所執著的是將文脈一途發揚光大,以文章教化世人,以唇槍舌劍挫敗敵人。
可如今,霽王的這份固執被盡數打碎。
他所相信的文脈與文章,在太平盛世的確是治國之道,可是在一群兇猛殘忍的妖族面前連屁都不算。
而刀,才是斬妖屠魔的手段,安身立命的根基。
難道,霽云錯了嗎……
云光頹然的坐在甲板上,再沒了身為上位者的氣勢,一蹶不振。
他開始懷疑霽云文脈興國的策略,覺得以文章教化天下好像個笑話,他甚至懷疑起霽云歷代國主的真正目的。
究竟是在打壓異己,以文興國,還是在畫餅充饑,填一個無底洞般的謊言……
多年來所形成的觀念,一朝崩塌,霽王連目光都開始茫然起來,心如死灰。
老仆看得出霽王的心境起伏,開導道:“世上強人異士無數,王爺無需太過介懷,修行者之間雖有境界鴻溝,卻有些能人可無視鴻溝甚至跨越鴻溝,那位小先生明顯是不世出的強者,境界不高卻有驚人手段,不得不服啊。”
老仆看似在開導霽王,又何嘗不是開導他自己。
他可是筑基上修,盡管境界不是那么穩固,依舊是筑基。
而云極不過是個練氣士。
筑基上修差點死在鬼王潮,人家練氣士反而穩住了渡文船,成為霽王主仆的跳板落腳地,這已經算救過兩人一次。
隨后的騰妖河面更讓渡文船成為死地,筑基境界的老仆半點法子都沒有只能等死,是人家一個練氣士出雙刀,驚走了滿河的妖族。
老仆暗暗唏噓,想起一句老話。
人比人死,貨比貨扔。
不是他不想比,而是根本比不過。
隨著大船揚帆,有歌聲從船頭傳來。
翻山崗,越大澤。
趕牛羊,忙奔波。
阿妹編草鞋呦,皮襖最暖和。
走千里,渡大河。
鬼王潮,魚蝦多。
潮起趕妖去呦,潮落唱山歌。
歌聲嘹亮,響徹河邊。
碧水藍天,對岸遙遙在望。
船頭的少年迎著冷風,嘴角帶笑。
身后,是無數敬畏的目光。
十載鬼王潮,
百里浮尸漂,
一首牧妖曲,
雙刀懾萬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