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拒絕。”
對于這個要求,張曉陽一如既往地拒絕了。
雪倫好像也并不意外,她歪了歪頭問道:“為什么?”
張曉陽一臉冷漠地說道:“別把我說得好像是殺人機器一樣,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殺的。”
雪倫從衣服內測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張小小的儲存卡:“你們應該很需要關于超能魔女遺物,以及關于格里芬人造超凡者的情報吧?這里面有所有英雄登場計劃的資料,殺了我之后它就是你的了。”
張曉陽看了一眼那個儲存卡,然后盯著雪倫說道:“就算不殺你,我也能夠想辦法搞到這些資料,所以我依舊拒絕。”
“看來這個籌碼不夠……”雪倫有些遺憾地將儲存卡收回衣服內側的口袋里道:“但是,我還有別的籌碼……你以為我為什么要帶你來這里。”
張曉陽微微一楞,他環顧四周,然后突然發現這里有點熟悉。
這座高樓向著那邊望過去,那里就是他曾經“工作”的地方——唐人街。腳下暴動的人群在聚集,如果不加以制止,很快叛亂暴動的火焰就會涌向那邊。
“這場暴動是你引導的?”
“是。”雪倫笑著說道,“我幫助你打倒德倫家族,促成了如今的局面,然后‘真實的謊言’誘導這些人暴動。如果你不加以殺了我的話,這場民粹之火會燒盡一切。”
張曉陽沉默了,他臉上的表情沒什么變化。
雪倫見他不為所動,便繼續刺激他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唐人街還有幾所學校和孤兒院吧?如果他們涌過去的話,那里的居民、無辜的孩子都會被這場人禍吞噬……你難道會見死不救嗎?張書記。”
張曉陽的眼神異常平靜。
“你想威脅我?”
“沒錯。”
張曉陽的眼神漸漸變得有些奇怪,眉頭也微微皺起。雪倫不知道他那是什么表情,但她通過微表情分析看出了張曉陽的那神色,代表了他對于雪倫剛剛說的話感到非常……輕蔑?
張曉陽深嘆了口氣:“說實話,我對你很失望。”
雪倫:“我本來就不是比想象中的那種好人……”
“不,我不是說道德方面……”張曉陽突然提高了音量,他指著雪倫說道,“我說的是智力方面啊!少在那里自以為是了,阿姨!”
“阿、阿姨!?”雪倫人都傻了。
“干嘛?”張曉陽雙手叉腰理直氣壯,“你年齡是我的一百倍不止,我叫你一聲‘阿姨’不過分吧?”
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張曉陽接著說道:“我本以為,你帶我來此處必有高論,沒想到你居然說出這么一番粗鄙之語,你真是枉活了兩千多歲。”
“我才沒有兩千多歲!”雪倫漲紅了臉,然后有些底氣不足地爭辯道,“我只是……快……兩千……”
“你覺得年輕個一兩歲你就不是‘阿姨’了嗎?”
張曉陽的一個反問,堵得雪倫無話可說。
他趁著雪倫無話可說的功夫緩緩說道:“你該不會真以為這些刁民是被你引導才暴動的吧?退一步說,就算你沒有去引導,他們就不會暴動了嗎?那你未免天天真了,阿姨!”
雪倫深吸了一口氣……張曉陽這兩聲擲地有聲的“阿姨”,已經讓她快要心肺停止了。
“當你們這些資本家予取予奪,拼命用謊言粉飾太平,讓底層人民超出自己的還款能力拼命貸款提前享受的時候,這場災難早就已經注定了!”
面對張曉陽的斥責,雪倫依舊想要將暴亂歸結于自己,因此下意識地反駁道:“不,貸款本身沒有錯,他們也都是自愿的……”
張曉陽直接打斷了她:“是啊,他們從來不會覺得自己寅吃卯糧有什么問題,即便債臺高筑也還是要住大房子開大排量的汽車,沉迷在低俗的娛樂和毒品之中無法自拔。而當災難來臨的時候,這些人才會如夢初醒。
“夢醒之后,你覺得他們會反思自身的錯誤嗎?不,失業的他們走上街頭,怒斥政府無能,怒斥銀行卷走他們的金錢,怒斥外國人搶走他們的工作……你真正的錯并不是引導了這場暴亂,因為就算沒有你刻意去引導,這座城市腳底下埋藏的火藥桶也遲早會爆炸。
“你真正的錯是沒有在最初就意識到這場危機的到來,并且在第一個炸藥桶埋下之時就用自己的力量去阻止……以你的力量和閱歷,本來是有機會去阻止的。”
雪倫呆呆地看著張曉陽,她第一次見到那么張曉陽這個樣子。
張曉陽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錐子一樣,被重錘一下下鑿在她的心頭。
但張曉陽的演講卻還沒有結束,他指著著雪倫的胸口說道:“你一心想讓我殺了你……你覺得殺了你就能解決問題嗎?你以為人類社會這么一個龐大而精密的系統,是一兩個魔女或者一兩個S級遺物就能撼動的嗎?你以為殺了你那些因你而死的人就不會死了嗎?
“少在那里自以為是了!你以為你是誰啊?阿姨!”
張曉陽的最后一番話,似乎是觸及到了雪倫心中的某根弦。
雪倫仿佛也壓抑了很久,她的淚水流出眼眶,歇斯底里地大喊著:“可是……可是我還能怎么辦!?你還想我怎樣?我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而已了啊!我已經受夠了……我已經……”
看著眼前語無倫次的女人,張曉陽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心疼。
剛才的這些話,對于這個性格軟弱的女人來說簡直就是靈魂拷問。
“你太溫柔了。”張曉陽走到了雪倫面前,用食指拭去她眼角的淚水,“真實的世界是殘酷的,而你卻太溫柔了……到頭來只會走向毀滅。”
在就如同食草動物吞噬掉不會動的植物,而食肉動物又吞噬食草動物,更加兇殘的食肉動物又吞噬弱小的食肉動物一樣……人類文明的演化也在漫長的時光過程當中,也在不斷的競爭之中染上了殘酷的血色。
翻開史書就會知道,文明的演化過程是痛苦而瘋狂的,那記錄了過去的典籍里每一個字里行間都寫著“吃人”。生活在如今這個發達的現代社會里,正在無所事事用手機閱讀著小說的我們,生活在前人用血和汗構建起來的溫柔鄉里,又因為生命短暫、見識有限,通常很難理解這其中的血腥。
而雪倫卻親自參與了其中,她就像是被綁在十字架上,被迫凝視深淵無法掙脫的祭品一樣,凝望得越久她就越是瘋狂。她想要掙脫束縛,但永恒的生命卻如同枷鎖死死地束縛著她。她不愿意被深淵同化,便只能走向自我毀滅的歧途。
“求求你……我真的……已經受夠了……”雪倫無力地捶打著張曉陽的胸口,“你為什么就是不愿意讓我死……為什么……”
張曉陽一臉平靜地說道:“因為哥哥說過,不能欺負老實人。”
雪倫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她茫然地抬起頭起頭,看著此刻一臉認真的張曉陽。
張曉陽用平靜的聲音說道:“你本來有很多次可以選擇用自己的力量顛覆這個世界,真實的謊言和不死之身明明可以讓你快意恩仇,但你卻因為害怕破壞這個世界,而一直選擇了默默承受痛苦……你這樣溫柔的人,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可是這樣會有很多人因為這場暴亂而死!”雪倫揪著張曉陽的衣領,用依舊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如果你不殺了我,這一切都無法結束!”
張曉陽偏頭看了一眼腳下暴怒的人群,又看了一眼遠處的唐人街。
“我說……阿姨,你是不是有點太小看我了呀?”
說完,張曉陽從后腰拔出一把槍,然后舉槍指向天空。
雪倫注意到那不是手槍,而是一支信號槍。
張曉陽扣下了扳機,緊接著一枚紅色的信號彈飛上了天空。
紅色的信號彈在天空中綻放,宛如紅色的星辰一般掛在天空之中,照亮了整個唐人街。
伴隨著信號彈的發射,這座城市里許多人的手機同時響了起來。
他們或是剛剛下班的白領,或是車間里面的工人,又或者是普通小餐飲店的店主。
他們接通了手機,當聽到手機里的聲音之后,全部來到了窗邊或者室外,看到了那紅色的星辰。
剛哄完孩子睡覺的工人,猶豫片刻之后穿上了工裝外套,然后在手臂上戴上了紅色的袖標作為標識,接著拿上武器便走出了家門。
剛剛加班結束后,接到通知被裁員的白領,原本正心情灰暗地在中餐廳里吃著湯面,然而天空中的信號卻讓他驚喜得立刻放下了筷子。他離開餐廳來到自己的車邊,打開自己車的后備箱,從里面拿出了紅色的袖標,以及已經上膛的霰彈槍。
類似的一幕,上演在唐人街的各個角落。
這是華聯會“解散”之時,張曉陽和他們約定好的,再次集結的信號。
紅色的光芒,代表了一個極其簡單的含義——保衛唐人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