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趙慕慈本來不用出這一趟差的。只不過最近陸續又多了幾個客戶,團隊都忙著,她又正好要去山西拜訪一個新客戶,便將這個頗具黑色幽默的案子接過來,忍住笑相當嚴肅的辦起來,順便也探一探山西司法系統的審判風格和裁量尺度。
跟顧立澤結束通話后,趙慕慈坐上去忻州的車,去趕明天的開庭。太原這邊的新客戶是經老客戶介紹過來的,已經拜訪過,雙方談的很愉快,也簽訂了框架協議,此刻蓋了章的協議就在隨身的公文包里,令她覺得安妥。明天的庭,法律事實清楚,法律關系簡單,無非就是爭取在量刑上從輕處罰,畢竟被告人和被害人之前還是朋友,從主觀故意上來說沒有太大惡意。況且事后被告人認罪態度良好,積極賠償,已經取得了被害人及其家屬的諒解。所以她打算盡可能的為其爭取緩刑。
心中穩妥,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她漸漸松弛下來,想到了顧立澤身上。這段時間可真是忙啊。前面是她抓不著他人,如今他回來了,她又出差了。或許這就是身為律師的宿命吧,身不由己,時間基本都是客戶的。一時間想到以后,要是成為一家子……兩個人都這樣忙忙碌碌,似乎就少了些煙火氣。可是該怎么辦?此刻的她也沒有什么頭緒,只能是到時候看。一時又想到明天晚上就能見到他了,她不由得又欣欣然起來,連著這旅途奔波的苦累似乎也減了幾分。
第二天的開庭幾乎沒有懸念。庭審三個小時后,趙慕慈幾乎可以確定,緩刑是穩了。家屬上來溝通致謝,趙慕慈謙讓,表示她會繼續跟進,努力爭取到最好的結果。庭審一結束,她便打車往忻州機場,準備回上海。
站在路邊等出租車,一抬眼看到了馬路對面的忻州特產店,她便想進去逛逛,帶點特產回去。看著綠燈過了馬路,在店里挑選了幾樣禮物付了帳,走出店門。或許是太勞累,又或是不小心,就在她看著對面剛站著的地方往前走的時候,腳下一絆,猝不及防的跌倒了。
地面向她迎面撲來。巨大的沖擊力使得她將手中裝特產的禮物盒摔了出去,電腦包和隨身包還在身上。疼痛隨之而來,手肘和腳踝處尤其劇烈。有那么一瞬間,她腦袋里一片空白,只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和劇烈的疼痛攫取了全部注意力。過了十幾秒,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摔倒在地,而此刻過往的行人已經注意到了她,有些人在她身邊停下了腳步,有些人看著她,又走了。
難堪混著身體的疼痛開始將她包圍。她掙扎著撐起身子,卻覺得腳踝處劇痛異常。有人彎下腰問了:“沒事吧?”
趙慕慈抬起頭,是方才特產店旁邊的小賣部的伙計,她剛在那里買了一瓶水。她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好像腳扭到了,疼得很。”
又來了一位中年男子,兩人將趙慕慈扶起來。趙慕慈試著踩地,劇痛再次襲來。中年男子說道:“先扶你去店里坐會兒吧。”趙慕慈道謝,又來了兩個人試圖提供幫助,便幫她拿著東西,到了幾步之外的小吃店里。趙慕慈忍著疼查看腳踝,發現已經腫起一大片,顯然是嚴重扭傷了。她不禁訴苦:“也沒穿高跟的鞋呀,怎么就忽然扭了。”
中年男子:“出門在外,各種意外都難免發生的。可能你太累了。覺得怎么樣?”
趙慕慈:“……疼。”
中年男子:“腫成那樣了,當然疼。你先歇一歇。準備去哪兒?”
趙慕慈:“回上海。”
“幾點的票?”
趙慕慈拿出手機:“晚上八點……”
中年男子:“那還早呢。不過你這樣怎么上飛機?那路可長了。還有你傷勢要不要緊?這里不遠處倒有一家醫院。”
趙慕慈打量著這家小店,簡單的桌椅,昏暗的廚房,墻上掛著紅底黃字寫得密密麻麻的各類飯食,蛋炒飯麻辣米線各種砂鍋各種蓋澆飯,是街邊最常見最普通的那種小飯館。中年男子面容滄桑,衣著簡樸,臉上皺紋明顯,眼神和笑容卻是友善溫暖。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姨出來了,看著趙慕慈打量一番,拿手摸著趙慕慈受傷的腳踝,絲毫不以為嫌,中年男子介紹是他母親,又出來一位年輕女人,神情關切,是中年男子的妻子。這大約是一家人在這里合力經營的家族小飯館了。
見年輕女人關切神情中帶著一絲狐疑,趙慕慈忙說道:“真的太感謝你們了,我自己摔的,跟你們沒關系。謝謝你們幫我。”年輕女人忙笑了:“沒事兒,哎呀,這摔得不輕呢。你坐著啊,歇會兒。”
不一時,又進來一個人,身材發福面容黝黑,身上穿一件打著某鋁合金門窗制造宣傳廣告的T恤,關心詢問趙慕慈傷情,要不要去醫院等,趙慕慈認出是方才幫她拿東西并且扶著她到這里的好心人,不禁大為感激。
趙慕慈覺得自己被包圍在溫暖和關切中。或許人在異鄉又加上受傷,她對這種溫暖和關切格外需要,因而也感受也格外強烈吧。腳還是腫脹疼痛,引得她不住吸氣,可比起方才那樣六神無主的狀態,此刻她已經稍稍能定下來了。
穿廣告T恤的男子問她:“你要不要去醫院?看是不是扭到骨頭。醫院就在前面不遠,我有三輪車拉你過去。”
趙慕慈:“應該……不會吧?”
阿姨:“不大可能,我剛摸了,骨頭好的。肌肉扭了。”
穿廣告T恤的男子:“那你去哪里?坐什么車?”趙慕慈回說上海,八點的飛機。
穿廣告T恤的男子:“飛機場老遠了,你一個人走那么遠又登機,不容易吧?腫成這樣。”
趙慕慈一想也是。正犯難間,中年男子說話了:“火車站倒離這不遠,你能坐火車回去嗎?能改簽嗎?”
趙慕慈:“火車站離這里多遠?”
穿廣告T恤的男子:“兩三百米吧,前面路口右轉就是。”
趙慕慈:“那我看看。”說完拿出手機看火車票,沒有直達的,只有同站換乘的班次。她想了想給機場客服打了電話,說了自己的情況。客服表示,可以提供幫助服務。但是這么遠的路,她此刻寸步難行,只怕下出租車走到機場里面那一段路都很艱難。穿廣告T恤的男子開口說話了:“能改簽不?能坐火車不?坐火車的話,我們送你過去,然后那邊我認識列車員,跟她打聲招呼,讓她特殊通道送你上車。”
趙慕慈:“可以嗎?火車站會送我上車?”
穿廣告T恤的男子:“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趙慕慈:“好吧,那我坐火車回去。”
于是趙慕慈退了機票,買了一張同站換乘到上海的火車票,準備坐火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