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王回過頭,見是一直老老實實坐在徐慨身邊的小姑娘開口說的話,瞇了瞇眼,這才正眼看了含釧。
長得還不錯。
嗯...
比還不錯還要好很多。
眉梢眼角細長上挑,一點兒粉黛都未曾施受,熬了一整夜,卻仍舊膚容白皙細膩...比宮里那些個粉撲得比城墻還厚三分的宮人女使,或是北京城里眼睛朝上看、嘴角向下撇的世家女子,看上去讓人舒服,至少...讓人想聽她說話。
恪王挑了挑眉,示意含釧說下去。
徐慨手心冒汗,亦看向含釧。
含釧抿了抿唇,在腦子里過了過怎么來說這個話,隔了一會兒才輕輕開了口,“...淑妃身邊有兩位龔皇后賞下來專司服侍她飲食的嬤嬤,在兒出宮前夕,兒發現那兩位嬤嬤特意給淑妃食用導致胎兒變大的食物,兒...兒大著膽子回稟了淑妃,淑妃介于那是龔皇后賞下的人,且手頭無證據,便暫時沒有動那兩位,至少在兒離開皇宮之前,那兩位嬤嬤仍在長樂宮伺候...”
也就是說,龔皇后賞下的人,和淑妃是有舊怨的!
恪王眼底一暗,“可若是將這兩錠銀子放到那兩個嬤嬤處,銀子底座仍是寫的‘敬和’...本王母妃仍舊脫不了干系。”
含釧大大搖頭,“自是不行的!便要讓龔皇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宮外不許官銀流通,皇城的銀子皇城用,這是老禮兒了。無論是您處,還是秦王處,兒相信一定找不出龔皇后宮中的特制官銀!如今去內務府打探,若是關系瓷實,拿得出皇后坤寧宮的銀子自然最好,若關系本就懸吊吊,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兒知道城東有幾位做印刻的老匠人,手藝精湛,若請人仿制,許是不難。”
官銀貴在哪兒?
貴在成色!
宮里用的銀子是最純的!
在宮外壓根找不到!
便是官員、親王的俸祿銀子都摻了幾分雜色!
各宮官銀底座落的款兒,統一是小篆,簡單明了——也好仿制。只要成色是官銀,將底下的落款拜托給手藝過硬的匠人,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正好,手上有三錠成色極純的銀子。
兩輩子,含釧從來沒出過
含釧目光忐忑地看向徐慨。
徐慨看她的眼神略有詫異,而這番詫異一晃而過,被他藏在了眼底最深處。
恪王在思索這個主意是否可行,讓龔皇后自食惡果自然好,可...始終有風險,比如仿刻的字被人認出了真偽,比如做仿刻的人嘴不嚴...
恪王在猶豫。
徐慨輕咳一聲,“三哥,您先去休息吧。之后的事情,我會看著辦。既這三錠銀子已拿到手,此事便再與敬和宮無關。”
大半夜被叫起來,恪王掩袖打了個呵欠,點了點頭,“既如此,我先在你府上廂房睡下。若還需幫忙,知會隨風即可。”恪王身后那個身手矯健的灰衣侍從一個跨步,拱手埋頭算是亮相。
徐慨點了點頭,“謝過三哥。”
恪王一出門,那仆從隨風緊跟其后,二人的身影漸漸遠去。
徐慨臉上漸漸板了下來,側眸看向含釧,“跟我進內室。”
一進內室,徐慨親手闔上木門,吩咐含釧,“把所有窗戶全部關上。”窗戶一關,所有的光便從油燈里氤氳而出,徐慨轉身搬開書架,書架后的墻里藏了一只隱蔽的小柜子,徐慨拿鎖打開,從里面取出東西放在了桌上。
含釧定睛一看,正是三錠官銀!
翻過底座,赫然印刻著“坤寧”二字!
含釧不可思議地看起頭望向徐慨。
他...怎么會有別的宮室的銀子?
在宮里,刻有名號的銀兩,便如同個人的私章,一兩銀子、一顆金瓜子均要記錄在冊,給了誰、何時給的...便是防備著諸人錢帛亂人心。
許是室內沒有外人,徐慨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輕輕在桌子后面落了座兒,眼睛略微往下耷拉,注視著雞翅木大書桌上一圈繞一圈清晰緊密的紋理,隔了許久方開口,“你這個蠢貨...”
含釧:??
突然被罵,含釧疑惑的眼神落在徐慨眼里,略帶稚嫩。
“若宮中的手藝都是民間隨便一個匠人都能復刻的,你以為內務府是干什么吃的?”徐慨語聲淡淡的,“退一萬步,你口中的匠人確實有本事復刻宮中的工藝,那你認為讓恪王知道了,那人還有活路嗎?”
含釧愣了一會兒,突然恍然大悟。
若宮外的匠人都能隨意復刻宮中的手法,特別是涉及如同私章一般可代表個人的物件兒...那人必定在搖籃中或是被招安,或是被鏟除...
那位老匠人,還為“時鮮”刻過牌匾!
含釧后背升起冷汗,好險!她在無意之中,險些...險些害了一個無辜之人的性命!
含釧滿臉通紅,局促地低了頭。
徐慨抬眸看了看含釧,語氣波瀾不驚,“等會兒,我會讓小肅去跟恪王說,民間的匠人做不出我們想要的東西。再將這三錠銀子如數還給恪王,他愿意熔便熔,愿意留著有其他用處便留著,都與咱們無干了。”
含釧抬起頭,輕輕點頭頷首。
小姑娘還算受教。
徐慨吁出一口長氣,“我也會同恪王說,把眼光放在那兩個吃食嬤嬤身上,他在宮里的根基深,若當真有異樣,便一定會找出幾分不尋常。咱們再伺機將手里這幾錠印刻有‘坤寧’的銀子放進那兩個吃食嬤嬤宮外的家中,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同樣的手段,龔皇后難保不會燈下黑。”
含釧想了想,“那...若咱們將這三錠官銀都還了,之后出現在吃食嬤嬤家中‘坤寧’的官銀,咱們又該怎么解釋?恪王不會懷疑您嗎?”
比如,懷疑你為何會有“坤寧”的官銀?
會懷疑你背后的勢力,比表現出來的深厚得多?
徐慨眼睫抬了抬,“吃食嬤嬤既是皇后賞下的人,宅子里本身就藏有皇后賞下的銀子,不是很正常嗎?”
含釧想了想,方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