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玄門洞天內。
洞府中,柳元正安坐蓮臺,手中輕輕地捏著一枚玉簡,玉簡中,正是莊承平創下的古法雷經。
良久時間,柳元正緩緩地放下玉簡,微微皺起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創法到了這樣的地步,倒是有幾分可觀之處了,不過說起來,以五行磨盤磨礪陰陽之道,以陰陽道圖純化五行之力,這也算是取巧的法門了,料想莊承平能做到這一步,也是費盡了苦思的,可惜,離道愈遠……”
說罷,柳元正微微地搖了搖頭。
聞言,一旁林綺萱倒是笑了笑。
“說起來,這便是轉劫重修的弊端所在了,到底是有甚么在跨過生死界限的時候被徹底的消磨去了,縱然有前世記憶又如何,魂魄卻要受今生氣血之影像,否則,照理來說,不該有這樣謬誤的,這豈是古仙該犯下的錯?
以陰陽磨五行,以五行磨陰陽,看似是教法力之雄渾更勝你昔年所創《昆侖天心雷道經》,可他萬萬不該只著眼于法力之雄渾上面,如此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平白教自己忘卻了陰陽五行相生之間的和諧,這才是真真的絕路。”
說及此處,林綺萱遂也搖了搖頭,言語之中,滿是對于一位天驕誤入歧途的“痛惜”。
聽得此言,反而是柳元正繞有深意的嘆道。
“倒也未必是轉接重修的緣故,真切的說起來,彼輩倘若真個能夠將萬道諸法看得這般真切,哪里還會有昔年謬誤纏身,以致于無法證就仙君之境?最后落得今日這般困頓,還要重走修行路,教往日里的前輩和晚輩在仙鄉看著,這養蠱局便也跟個猴戲似的,平白跌了古仙的面皮,到底是遭罪,不過是還債罷!”
聽得柳元正仍舊這般喟嘆,倒是林綺萱有些詫異。
“元易,只是這幾日,中土也好北疆也罷,頻生論道之斗法,不少所謂的妖孽天驕都戰道子而勝之,以此奪來氣運,化作煉道體之引,不知多少人已經走在道爭的路上了,即便如此,你依舊覺得,這還是養蠱局?”
“綺萱,你須得知道,一群蠱蟲里,養不出真龍來!我不知仙鄉里諸圣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憑著一群昔日謬誤纏身的古仙來爭最后的正道,這就是養蠱局!若真個有魄力,也莫說仙君如何了,合該教真正走在道途上的古今仙眾入此大世!這才是真龍局!如今……頗小家子氣了些!”
言及此處,不等兩人深說下去,柳元正的動作忽地一頓,猛然間望向大淵通道的方向。
這一刻,道人的眼眸似是堪透了萬里陰冥,感悟到了天地間道與法的波動。
“靜海禪師入陰冥界了,看來,她是真的等不及了。”
是日,靜海禪師風塵仆仆而來,昔年故友,自玄門洞天內相見。
靜室中,一時間,竟是長久的默然無言。
柳元正手中捧著一碗清茶,只是靜靜地看著靜海禪師,恍若光陰倒退,一如昔年金章峰上,竹樓內的初見。
道人一聲長嘆,旋即,教靜室內的氣氛更為沉郁。
正此時,柳元正放下手中的玉碗,終歸給了靜海禪師一個臺階下。
“自昔年兩界山一別數載,今日陰冥相逢,禪師到底清減了。”
聞言,靜海禪師自是凄苦一笑。
“道兄,豈有不清減的道理,倘若說昔年兩界山與諸仙宗合盟,教吾等諸禪看到了前路,那么近幾日的事情,道兄也該聽聞了,一位位甚么名聲都沒聽過的天驕妖孽,怎的全朝著諸禪親傳下手,師妹我便是再愚鈍,也該看出些甚么來了,都言大世將近,倘若真個這樣下去,那大世里,還有諸禪在么?”
聽得此言,柳元正倒是淡然一笑。
“這般說,禪師是真的想明白了?”
“不得不想明白啊!”
“嗯,道是福禍相依,禪師也無須這般心焦,此刻眼前看去,皆是諸劫,等邁過了這道坎,再回頭看去,或是花團錦簇。其實,比起身前的坎兒,更難趟過去的是心里的坎兒,你我既然是故友,那貧道便說一句非分的話,禪也是道,不是不好,本無善惡,可在如今的光景下,到底有前塵諸般在,往后,稱玄也好,稱仙也罷,莫在稱禪了。”
聽得此言,靜海禪師哪怕心中早已經有了準備,臨到頭,還是臉色蒼白,嘴唇顫抖。
良久,她忽地吐出了一口濁氣,像是整個人心氣兒都隨之散去了,可緊接著,靜海禪師臉上竟露出了幾分如釋重負的表情來。
果如柳元正所言,身前的坎兒容易,心中的坎兒難邁。
可到底真的越過去了,是諸劫臨頭,還是花團錦簇,便也就不好說了。
“一切皆仰賴道兄了,您是能與古今諸賢斗法論道的人,天底下能做得這般事的,也唯有道兄了,只是最好還是快些,這些日子里,諸禪親傳皆心驚膽戰,唯恐不知道甚么時候,便有一個玄門的天驕妖孽冒出頭來,口拜山門,強要以斗法論道,或是明日,或是后日,也需就輪到吾白陽宗了。”
聞言,柳元正臉上的笑容仍舊平淡,但見他一翻手,便捧起一部厚重的玉書,遞到了靜海禪師的面前。
“當年兩界山上,我問禪師的時候,其實便在準備了,后來坐鎮陰冥,此界枯寂,可最大的好處,也是枯寂,萬般異象都能遮掩過去,這部道書貧道準備好,等禪師來,足足等了六年之久,到底最后有個好的結果。
煉氣、筑基、結丹、元嬰、紫府,此五境界,玄經與術法神通,道篆與道法圖錄,事無巨細,盡在玉書之中,當然,后面的路,要禪師修行到這般境界之后,自己去走了,根底可以我給,但唯如此,才是禪師自己的道。
沒錯,正是紫府之道,禪師,不!靜海道友!今日,我把入玄門的里子給你了,但道友也該為了我的紫府新道,添一些面子罷?諸禪想入大世,是好事兒,可……你們總該得知道,這大爭之世里,大家伙兒都在爭甚么罷?”
話音落下時,靜海禪師伸手接過這部厚重的玉書,終于淡然的一笑。
“合該如此。”
說罷,她低下頭,看著玉書的封面上,看著那一行古篆文字。
《白陽虛君元說蓮花凈世滌塵洗法衍玄道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