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三者兼而有之。”
柳元正的喟嘆聲剛剛落下,一旁,莊承平便平和的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的臉上稍稍有糾結神色,清澈的眼眸中閃過恍惚,像是在追思甚么,短暫的沉吟之中,不等柳元正開口追問,莊承平便繼續說道。
“師尊,你應該知道,那被古史埋葬的歲月里,那些遺落的故紙堆里,不是甚么都能夠翻出來任人觀瞧的,許多事情已經化作了辛秘,更有甚者,已經成為了禁忌的一部分,不能宣之于口的,縱然我前世乃是古仙,都難避過因果,但許多辛秘事,能講的,如今,我也愿講給師尊聽。”
聞言,柳元正眉頭一挑。
果然,今日方見莊承平的大智慧,他甚至都沒有開口許諾甚么,關于道法,關于莊承平日后的道路,但這眼前的少年,竟然從昨日柳元正的一個舉動之中,便將這背后的事情想得了一個通透。
也許,他早就等待著自己的上門面談了。
一念及此,柳元正遂也正襟危坐,朝著莊承平點了點頭。
“愿聞其詳。”
面對著柳元正的注釋,少年的臉上露出十分違和的滄桑笑容來,這一刻,坐在柳元正面前的,仿佛不是一個少年,而是歷世萬古歲月的古仙。
“這件事兒想要從根源上解釋,恐怕要從玄門創立之前提及,向來聽聞師尊同樣精通古祭法之道,想來傳聞即便有幾分虛言,對于古祭法之路,師尊也應該有部分涉獵罷?”
聞言,柳元正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不好說精通,只能算是略懂,怎么,這里面還有元教的事情?”
莊承平繼續笑了笑,沒有作答,再開口時,卻反問柳元正道。
“那么在師尊看來,這世上與古祭法之路最為相近的,是那一條路?”
聽得此問,柳元正幾乎不假思索的作答。
“當然是古妖神路!”
作為人族先民最先發端的修行傳承,作為人族修行路上的先行者,彼時只能師法妖修,師法古妖神的世外仙道先賢們,他們所創造的古祭法,自然而然乃是與古妖神路一脈相承,那是彼時世上唯一有的道與法之顯照。
不論是古妖神文字,還是昆侖山龍相,又或是天門主境界之玄奇。
世外仙道的修行路上,有許多步,甚至與妖神路存在著高度的重合,幾乎是完整的復刻。
聞言,莊承平繼續笑著,只是那古怪的笑容之中,竟有了幾分陰冷與詭秘。
“那敢問師尊,古妖神之路,又源自何處?”
“自然是神魔……”
話還未說完,柳元正整個人猛地怔住了,聯想到昔年想要投影到心湖上空的神魔虛影,聯想到曾經自陰冥界中誕生的青牛妖神,聯想到那條橫貫陰冥界的血色天河,柳元正忽然將這些事情串聯了起來,想到了許多。
這是莊承平透過一些連辛秘都不算的古史,為柳元正點頭的部分禁忌真相。
他甚至甚么都沒有說,但卻教柳元正想透了許多。
短暫的沉默之中,莊承平自顧自的飲了一口清茶,等柳元正再抬頭的時候,少年方才繼續開口道。
“從今時今日回頭看去,長遠的歲月道標上面,也許會覺得,世外仙道只鼎盛了短短的一瞬間,便驟然崩殂,被古玄門所替代,那其中的血腥與殘酷,甚至遠勝于同時期的人族與妖族之血戰。
但事實上,倘若親歷那個時代的話,實則世外仙道從發端起,便延續了及其久遠的時光,甚至其鼎盛都難以紀年,那樣崢嶸的時代里,道與法的不斷顯照,為人族留下了深厚的底蘊,但問題也同樣出現了。
有人察覺到了古祭法之路的不妥,妖族能走這一條路,是因為他們實則是神魔的血裔,那流淌在身軀中的血脈限制了他們無法完美與圓融,但也庇護了他們,畢竟,虎毒尚且不食子……
可是人族呢?同樣踏上這條路的世外仙道之修士呢?畢竟人族不存在甚么血脈之說,便也從無庇護,同境界,不知多少天門主遠勝古妖神,可死在天門主境界前的人,更是不可計數,那種……恍若神魂震裂的死法!”
說到這里,饒是身處于玄宗山門之中,莊承平都不禁俯下了身子,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有人認為,古祭法之路已經難以糾正了,人族先民從根源上便走了岔道,此舉無異于是在向遠古歲月里面去招……去招魂!性命相合才是人!若只剩了人的軀殼,那里面裝的不曉得是甚么東西,還算是人族之仙么!”
招魂……
這是柳元正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但的的確確帶給了柳元正極大的震撼。
自始至終,莊承平沒有明說招魂的對象,但柳元正再度徹底明白了他的意思。
長久的震驚與沉默之后,柳元正方才緩緩開口。
“所以說,當昔年世外仙道準備謀劃建立冥府的時候,便也注定是驟然崩殂的時候了,可你得明白,直至今日,元教的天門主,仍舊是人族的天門主!”
“嘿!師尊,這悠悠萬古的是非對錯,不是你我在這竹樓里就能說定的,人族的安慰從來不能靠些許懷疑便去決定,但是一脈法統,卻可以因為些許的懷疑而被抹去!倘若昔年冥府鼎立了,天門主還是不是人族,真的很難說!”
言及此處,柳元正沒有繼續和莊承平爭論下去,他的思緒反而發散開來,沿著歲月光陰一路而下。
“所以,昔年器道之爭,之所以劍祖注定會輸,是因為本命劍胎,或者說本命器道,背后存在著古妖神遺寶的影子?”
“對!當年的劍祖,便如后來的極樂佛主一樣,只是或許他也明白了,所以困坐塵世萬古,再沒有想過飛升的事情。”
“所以,昔年禪宗一脈悟出佛法,佛主凝練須彌山之后,便知玄門容不得他這一脈,故而禪宗必逃?”
“對!當年誰也不知曉,佛主從哪里找來了一件堪稱完整的古妖神遺寶,然后重煉成了須彌山。”
“所以,昔年玄門布下鎖龍局……”
這一回,沒等柳元正說完,便被莊承平擺斷。
“師尊,咱們倆可都在山中呢,別問了罷?”
聞言,柳元正也笑了笑,點點頭。
“好,我不問了。”
今日的收獲已然有了許多,那橫在歲月光陰之中的層疊迷障,竟然在莊承平“旁敲側擊”的三言兩語之中被揭開了許多,難窺全貌,但已然教柳元正從濃重的霧靄之中窺見了那龐然大物的淺淡輪廓。
這樣的收獲,便已經足夠了!
一念及此,柳元正緩緩起身。
“別再有甚么顧慮了,從今日起安穩修行罷,但是不要再動你那前世的底蘊了,用在凝練道體上不是甚么好東西,等你結丹,我教你接引道海力量凝練道體的法門。”
聞言,莊承平也隨之起身,平靜的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不知這些許底蘊師尊可還用得上?說到底,到底是古仙道果之殘存,于此世爭局而言,也是絕好的祭品,順帶一提,弟子昔年,也算是雷道的古仙呢。”
柳元正有些詫異的看向莊承平。
“你真舍得?”
少年大笑。
“我既然已經有了更好的選擇,那么這等底蘊已于修法無益,實乃身外之物也,又有甚么不舍得的?”
“善!大善!”柳元正抬手輕輕地拍了拍莊承平的肩膀,復又緊緊地攥了攥,“我便說,你是有大智慧的,有今日這一番,你我前塵種種皆煙消云散罷,誰又說,我元易的衣缽傳人,不能爭一爭那真龍來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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